那年南珠和江淮提分手了。

  理由尖銳的他受不了。

  知道趙曉倩喜歡他,一直在和趙曉倩保持距離的他。

  在分手的隔天,被到處都是喜歡,但一口沒說喜歡的趙曉倩告白了。

  自從大二寒假,江淮知道她喜歡他後,其實就有點煩躁。

  她和尋常的女孩不一樣。

  年少那次的愧疚還有點。

  加上感覺基礎差到極點的她考上這所大學,還連續拿獎學金很不容易。

  以及她長大的路,別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很辛苦。

  思考了不少她告白後,自己拒絕的措辭。

  小心點,溫柔點,耐心點。

  甚至想直接告訴她,自己在和南珠沒大聲聲張的戀愛。

  趙曉倩不是個碎嘴的人,可以為他們保守秘密。

  但沒等到。

  兩年,她一字不提。

  哪怕是南珠看出來了,有時候氣不過,堵著她罵她,她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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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她選擇告白的時機太差。

  時間也過了太久。

  讓江淮忘了以前想好的耐心溫柔和小心。

  不至於說難聽話,但拒絕絕對又冷酷到極點。

  趙曉倩那晚就是現在這樣。

  她脫了穿四年,家裡硬讓她穿的簡單衣服。

  黑長發散下,白色的裙子,板鞋。

  有點簡略版南珠的影子。

  卻沒有南珠的燦爛和明媚,磕磕絆絆的對他告白,她那會想說的好似有很多。

  被江淮拒絕了後,乍然而止。

  腦袋微垂,眉眼耷拉,無措又膽怯。

  江淮想,她不止是在他拒絕後有過一次這樣。

  是很多次。

  和年少倆人見面的次數一樣多。

  大學時,偷摸的跟他,被他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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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頭望來。

  趙曉倩沒穿裙子,但就是這樣的眉眼。

  去食堂吃飯。

  不是跟蹤,只是巧合。

  趙曉倩也是這樣耷拉了眉眼。

  大三尾聲。

  江淮和朋友聚餐,看見被家裡已經開始安排,不穿學校的土衣服,又變回閨秀的趙曉倩,她還是這般。

  江淮眼圈莫名的紅了,因為突兀的想起了小時候。

  那年。

  十五歲。

  他質問她,為什麼要逆來順受,為什麼家裡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個機器人嗎?沒有自己的思想嗎?

  十五歲的趙曉倩穿著大家閨秀的衣服,卻還是這般。

  原來……

  江淮喃喃:“都是在害怕啊。”

  原來那麼多次,你都是在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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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淮想,他為什麼到現在才察覺是在害怕呢?

  他遲來的發現。

  因為他從前從未把趙曉倩看在眼底。

  江淮交朋友看第一感覺。

  他對趙曉倩第一印像很深。

  但是不好。

  他不喜歡死氣沉沉的人,感覺接近全是負能量,會聽到無數的抱怨。

  這種怨天怨地的人很難找到自己人生價值。

  不依靠自己,喜歡倚靠別人,太麻煩。

  所以哪怕知道她長大過程很艱難,是個可憐人。

  有點心軟也對她比旁人多出點耐心,卻依舊不願意深交。

  直到後來江淮出國。

  趙曉倩伸出了援手,開始了斷斷續續的聯系。

  聯系中發現趙曉倩像是變了,也像是長大了。

  後來除了和游朝訂婚那天的哭泣,還有單獨和他相處的不敢看他眼睛。

  其余的時候看不出大學那兩年沉默不喜歡說話,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的,江淮最討厭那種人的影子了。

  後來更看不出。

  她和南珠一樣白到像是透明,但五官氣場大不相同。

  南珠明媚耀眼,走哪都是焦點。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引人矚目。

  趙曉倩不是。

  她若不和南珠站在一起。

  是扎眼的,因為恬靜又秀氣,五官很耐看,加上身量不矮,身材優越。

  可和南珠在一起,她不扎眼了。

  但也讓人忽視不了,因為愛笑了很多,說話朗朗且隨意。

  在南城的時候剪了短發,瞧著像是個假小子。

  這個改變江淮沒覺得突兀,好似假小子就該燦爛點,勇敢點。

  後來入金珠,常穿職業套裝,襯衫和西褲是標配。

  頭發盤起,手表,皮鞋等等,成熟又精英,面容恬靜又秀氣,但因為混的是這個圈子,笑容越加的不吝嗇。

  沒了做大家閨秀時機械沒感情的落落大方和有禮有節,以及刻板的笑容和問好。

  沒了大學那會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沉默文靜,不喜說話。

  沒了江淮看了無數次的膽怯無措。

  也沒有,江淮朋友說的那般,自己一個人在花園裡偷摸的摘了眼睛,撿起梧桐樹葉,對著太陽,嘿嘿甜笑,小嘴吧啦吧啦碎碎念的驚艷樣子。

  不對,江淮一次也沒見過他朋友說的那種趙曉倩。

  她一點點的變成了江淮喜歡和欣賞的類型。

  愛笑,會看著他的眼睛,說話不磕絆也不刻板,更不虛假。

  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堅持。

  可……

  江淮側目看向天空中刺目的太陽。

  淺淺的呼吸了瞬。

  還是沒忍住,眼眶一點點的再次紅透了。

  趙曉倩穿著很久沒穿過的裙子,披散著長發。

  不施粉黛的巴掌小臉在陽光下耷拉著,一點點的唇往下彎,鴉羽似的睫毛也耷拉了下來。

  捏著包的手很緊。

  這舉動把她穿職業套裝也遮不住的恬靜拉高到了極點。

  恬靜拉高了太多,多到像是個大學沒畢業的鄰家女孩。

  但更多的是柔弱。

  長大後堅強到江淮一度感覺像是什麼都打不垮的趙曉倩,現在看著像是一陣風吹過便會碎了。

  和從前那些年,江淮看到的一般無二。

  江淮想。

  那會不該因為怕招惹上麻煩,該哄哄她,讓她別怕。

  不對,再朝前,該別那麼涼薄,去保護她。

  明明他那麼那麼早就知道了她活著不易。

  這樣,她現在也許不會……這麼難追。

  也不會被嚇到後,因為他在,就這麼要和他隔絕開。

  隔絕到現在了,瞧見他還是會怕。

  明明以前,只是一天就會過去。

  哪怕是告白失敗了,他去國外不過三天,就發來了郵件。

  像之前被狠狠拒絕過的事,沒有發生過。

  還有最重要的。

  不會明明他不是讓她恐懼的中心,那些恐懼不是他帶來的,甚至於和他沒有關系。

  更甚至於,他在其中扮演的其實是保護者的角色。

  但趙曉倩就是怕他,還不止。

  怕到他距離她那麼遠,還要朝後退。

  像是只有南珠,年少和她交情淺薄,甚至鬧翻,還毀了她青白的南珠,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這算什麼啊。

  江淮垂頭看著自己的手,低聲說:“這是不是說明,現在的我,對你來說,沒有半點可以信賴和倚靠的地方,哪怕是喜歡了這麼多年。”

  十幾秒後,江淮垂下手。

  抬眸看向遠處還是那樣的趙曉倩,嘴巴開合半響,聲音輕輕的,像是怕稍微大點聲,她就會碎了,“別怕。”

  趙曉倩垂眸沒說話。

  江淮緩和呼吸,笑笑平穩的和她搭話,“來接孩子?”

  這語氣太溫和。

  趙曉倩沒看他,點頭。

  “真巧,我也來接孩子。”

  趙曉倩捏著包的手緊了緊,“哦。”

  無話可說了。

  江淮不氣餒,接著找話問,“我聽說南珠殺青了,你來接孩子,是不是代表現在住南珠那?”

  “是。”

  “和少艾住一間嗎?”

  江淮朝前走了一步。

  在沒抬頭的趙曉倩無意識朝後退一步後,頓足了。

  幾秒後,趙曉倩回答他的問話,“南珠給我單獨蓋了。”

  江淮點點頭。

  抬手扒亂了發,笑笑把話題朝南珠身上扯,“如果時間朝前倒走,怎麼都想不到你們會成為朋友。還是關系這麼親近的。”

  趙曉倩怔愣了瞬。

  好幾年前,她和南珠吵的不可開交。

  因為……江淮。

  為什麼因為江淮?

  從前的事趙曉倩想的次數很少。

  之所以還有很少,是因為——江淮。

  最近很少會想起了。

  但開始想了,年少那會江淮的影子直接蹦了出來,清晰到極點。

  那個瘦高的背影,格外偏愛他,始終跟著他的那片,趙曉倩很想去觸碰的陽光。

  那雙溫柔含著笑的眼睛。

  還有。

  再小一點。

  江淮說:“鞋不合腳就不穿,頭發墜腦袋就剪掉。”

  是江淮第一次讓她知道,原來她可以反抗。

  雖然後來得到的更疼。

  反抗的意識卻開始在沒有正經接受過義務教育的趙曉倩心裡萌芽。

  讓她沒在那漫漫歲月裡,真的被養成一個沒有思想沒有自我的木偶。

  還有。

  江淮問她:“疼嗎?”

  那麼多年裡,只有他問過她疼不疼。

  她說還好。

  但其實很疼。

  疼的她渴望極了不再會疼。

  渴望隨著年歲漸長,越來越濃郁。

  所以自由後,她才能倔強的活著,並且越活越好。

  有了喜歡的事業,有了南珠。

  南珠告訴她說:“我就是你的底氣。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我對你的偏愛,不論是非對錯。”

  趙曉倩腦中始終盤旋不散,因為他出現,反而越來越濃郁的,會活生生把余懷周打死的冷漠江淮,也是她陌生又膽怯的江淮。

  突然慢吞吞的淡了,而且極快的淡成了虛影。

  她一直耷拉的眼皮輕輕掀起。

  看他比年少成熟卻不變溫柔的眉眼。

  比年少輪廓硬朗,卻不減端正的臉型。

  還有他頭頂沐浴的陽光。

  手伸出去。

  微微動了下。

  她很想要的陽光,其實一直都在她手裡。

  只要她願意伸出手。

  趙曉倩手收回,腦袋一寸寸的抬了起來。

  抿抿唇,對呆怔住,有點憔悴,還好像有點委屈和失落,眼眶隱隱泛紅的江淮勾起笑,很正常的和他對話,“江亭最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