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上次被杜杉月嚇到後,躲去了南珠那。
她不怕她了,是真的,南珠在她身後站著,她有什麼好怕的?
杜杉月是惡,還是種她無法想像的惡,也從來沒見過並且預測不了的惡。
可想驅逐碾壓她,對她也好,南珠也好,江淮游朝等人來說,都只是認真下來抬抬手的事。
想開了,不怕了。
一直到這次金珠突然出事,依舊不怕。
只是對她的忍耐到了極限,忍無可忍,要把她踢出去。
突然開始產生縈繞心口揮不散的驚懼,始於虹姐的講述。
杜杉月只在她面前原形畢露,在清楚知道她什麼德行的南珠面前都沒表露出半點。
哪怕南珠不耐煩和她裝,把窗戶紙都挑破,還是那樣。
可她在虹姐面前不裝了。
為什麼?
趙曉倩沒敢多想。
只是下意識確定不能拖了,今晚必須要了結了她。
接著在她航班落地前,想去,也是莫名害怕要去守著的明珠園兩個孩子身邊。
恐懼開始濃郁。
始於查清楚杜杉月要做的是什麼。
她以她趙曉倩的名義毀了陳啟晟的健康、身體、精神。
表像看毀的只是這些,其實遠遠不止。
連帶出來一大串,婚姻、自信、理智等等。
她毀了陳啟晟的人生,陳家的獨苗。
暴怒到沒理智的陳啟晟,後代被斷了的陳家。
不管她趙曉倩是不是罪魁禍首,都不會放過她。
還有虹姐。
杜杉月不裝,公然樹敵,像是沒打算在這個圈子混了,或者是篤定虹姐馬上要死了。
果然,虹姐也活不成。
這招太毒,十個趙曉倩也無法想到用這種法子去毀一個人。
它難在想像。
只要你能想出來,實施輕而易舉。
打暈、迷暈、灌醉、或者下藥。
春宵也好,輸血也罷。
悄無聲息的,你就這麼被毀了。
若是被毀都不知情。
甚至可能會連累好連累的妻兒。
父母年邁,有幾個受得了這種打擊。
全家被毀,頃刻之間。
趙曉倩對杜杉月的恐懼不止濃郁,開始出現具像,是在杜杉月把給陳啟晟的人從有病的改成沒病的後。
她為什麼改主意?
讓她不裝了,打算弄死的虹姐和她趙曉倩有了一線生機?
只有一種她之前懷疑的可能。
杜杉月的確是愛財的,舍不得放棄虹姐無意編造出的,那個看上她的鑽石王老五陳啟晟。
趙曉倩那會在帶孩子。
和游少艾一起笑、鬧、趴在門口偷看林邵青練書法。
一起畫畫,一起看繪本。
但思緒卻飄了好遠。
默默的想。
無權無勢也沒多少錢的杜杉月,隨隨便就能想出讓人膽寒的法子毀掉一個家,外帶她和虹姐。
有錢有勢的杜杉月……能做出什麼?
趙曉倩在乎的人不多。
可他們身後還有他們在乎的人。
就像是南珠,她在乎她的丈夫和孩子。
江淮,他在乎他的兒子和祖父。
還有金珠。
金珠裡有她的員工。
金珠被沒權沒勢的杜杉月毀了。
她和虹姐沒了。
剩下的呢?
她在乎的,還有她公司的人呢?
有權有勢的杜杉月想毀了她們,難嗎?
趙曉倩思緒飄遠的那會。
腦子像是分成了兩半。
一半在說,陳啟晟對她沒意思,今晚酒店的陳啟晟是假的,是你給她找的,吃喝嫖賭家暴樣樣有的人渣,他會捆著她的。
杜杉月就算是知道陳家父母心悅她,也什麼都做不了,而且也沒那個資本做了。
還有。
不說南珠和她還有江淮。
只一個游朝。
他一個電話。
她就沒了。
他不可能讓任何有可能傷害他身邊人的人有任何機會下手。
更何況還有她和南珠和江淮。
不管是誰都能把杜杉月驅逐出去,永遠回不了京市。
可另一半腦子也在說話。
不停的說,不停的說,反反復復喋喋不休的說。
杜杉月能爬起來。
憑她的心機和手段還有臉。
她絕對能爬起來,有權有勢很快很快。
就算是沒權沒勢。
只要她活著,想要弄死你,一丁點機會讓她抓住,她便不會放過。
就像是這次金珠出事。
還有陳啟晟的事。
但凡她恨上的人,似乎或早或晚,一定會死在她手裡。
這世上沒有人會日日防賊,也防不勝防。
更何況她不是賊。
是毒蛇。
一擊會咬穿你的喉嚨,讓你沒有還手的余地。
趙曉倩理智知道,杜杉月不難對付。
她身邊太多人都能對付她,而且很簡單很簡單。
可越來越濃郁並且具像化的恐懼卻覆蓋了她全身每個毛孔。
她在知道陳啟晟的事被杜杉月鑽了空子後,就打算一刻不再等,立刻馬上把她驅逐出京市。
不給她半點再算計的機會。
後來想法變了。
想殺了杜杉月。
因為她在乎的東西太多太多,他們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因她趙曉倩有損失。
杜杉月的手段又太毒太毒,已經不在她所能想像和預測並且可以去有效提防的範圍。
但殺人,趙曉倩怎麼可能做得到。
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用杜杉月原本打算對陳啟晟的方法。
在今晚把她的全部都毀了。
臉、身體、健康、精神、自信、理智、自由等等。
讓她永無翻身可能。
她知道她後半輩子會時刻害怕和忐忑。
怕關不住已經和她不死不休的杜杉月。
怕她會跑,怕她跑的間隙害人,怕她抓不回她。
但她沒有選擇。
因為害怕。
趙曉倩是真的真的真的害怕。
怕到今晚若是不把杜杉月的全部都毀了,她感覺她恐懼的快要瘋了。
趙曉倩擦掉眼淚,深吸口氣,重聲告訴余懷周,“我因為杜杉月,很委屈、很憋悶、很無助、有一點點點恐懼。在你來看,這些可能不值得我對杜杉月如此,但我認為值得。今晚,誰都攔不住我,也別想攔我。”
趙曉倩抬手再次擦下落的眼淚,硬聲道:“我不管你聽得懂還是聽不懂,今天晚上,沒人能改變她的結局!”
趙曉倩從轉瞬淚流滿面開始就在擦眼淚了。
但是擦不完。
她不想哭,一點都不想。
被嚇第一次,哭就哭了。
沒見過杜杉月這種瘋子,勉強算情有可原。
這次杜杉月的生死在她手裡,如何也是她說了算。
她認為自己也不該哭。
還有一點。
她必須要對余懷周再次強硬起來,不能流露出半點軟弱。
因為關於害怕,趙曉倩只說了前面那幾句,沒有開頭、中間、結尾。
遠遠比不上委屈、憋悶、無助等,詳細又清楚。
某種意義上,其實相當於沒說。
她不是沒想過,要麼不說,強硬到底。既然打算說了就好好說,解釋清楚。
這樣也許余懷周不會攔,這件事結束後,倆人可以當沒有吵過架,接著好好過。
但解釋不下去。
可供人辯駁的地方太多。
只一個杜杉月會害死她身邊所有人,是她因為恐懼起來的幻想。
實際情況是杜杉月依舊沒錢沒勢,馬上還會沒工作,背上大批解約金,被個像是吸血鬼一樣的男人纏上,她的未來,一眼便能看到底。
就足夠把她想做這件事的意義推翻。
更何況她還有南珠,十四天後就回來了。
南珠只要知道,會讓杜杉月永遠不可能再踏進京市一步,再無法出現在趙曉倩身邊。
她完全沒必要為了杜杉月搭上自己下半輩子。
這個解釋可供推翻的地方太多太多。
而且放大了余懷周罵她的沒出息、窩囊、沒用。
甚至足以讓余懷周以後罵她的詞彙再加一個——廢物。
趙曉倩無論如何都解釋不下去了。
選擇不解釋了,草草幾句後直接丟出總結。
她就是要毀了杜杉月,臉、身體、健康、精神等等,誰說都沒用。
那麼眼淚就不能再流了。
可是趙曉倩擦不干淨。
怎麼抹去的怎麼不斷湧出,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怎麼都斷不了。
趙曉倩在手機響起後,轉身面對牆壁,不讓余懷周看她一直掉落的眼淚。
電話是房間裡的三個人打來的。
小心問她今晚到底還做不做,已經快一小時了。
趙曉倩看了眼手表,兩點半了。
背對余懷周扇了扇臉,皺眉深呼吸再深呼吸。
在眼淚暫時停住後,輕咳一聲,啞聲道:“准備吧,我馬上到。”
她掛斷電話,沒看他,轉身去拉門。
手臂再被拉住的瞬間,眼底怒火攀升。
這次卻不是攔。
趙曉倩被拉到了余懷周懷裡。
余懷周和哄趙曉倩睡覺一樣,像是呼嚕貓的背脊,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她後背,耳朵溫存輕蹭她的,“別怕,趙曉倩別怕,沒事,不會有你在乎的任何一個人因為你而受到傷害,不會,絕對不會,趙曉倩別怕。”
余懷周聲音隱有哽咽,斷斷續續的,溫柔肯定有,但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在想什麼,不太好辨認。
可仔細分辨,也能辨出來點。
例如心疼、內疚、小心和驚懼。
因為聲音太輕了,像趙曉倩是個已經快碎的娃娃,大點聲她會碎,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余懷周一下下的輕撫她後背,低聲說別怕。
他沒說不會有人能傷害她趙曉倩。
只是反反復復的,很輕聲的說不會有趙曉倩在乎的人,因為她被傷害。
但這句話,其實已經足夠了。
代表趙曉倩草草講述,沒開頭和結尾,也沒有中間內容的‘害怕’。
他聽懂了。
趙曉倩臉在他的肩膀,只漏出一雙本是紅腫泛著沒退完水汽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幾秒的時間裡彙聚了滿滿的淚水。
順著黝黑的長睫毛一顆又一顆不停的往下掉,不知道掉了多少顆時。
趙曉倩閉上眼,嗚咽一聲,眼睛貼著他的肩膀,痛哭出聲。
她的哭泣和第一次被杜杉月嚇到一樣。
像是一個崩潰被嚇的全身都在抖的孩子。
但也不一樣。
上次沒聲音,不讓人靠近,自己習慣性的蜷縮在角落裡,死死抱著腦袋和自己,緊閉上雙眼。
像是這樣就可以不用怕了。
這次在余懷周懷裡,有聲音了。
不大,但就是有。
開始是正常。
隨著哭聲越來越小,發出聲音的嘴巴越來越靠近他耳邊。
像是在告訴他,你聽,我還在哭,還在害怕。你接著哄我,告訴我別害怕,快點快點快點。
趙曉倩的手機接連不斷的響。
知道這個手機的只有九頭蛇和三個男人那一批。
打電話要麼是催促,要麼是耐不住性子要做了。
但趙曉倩沒管,余懷周也沒管。
她哭聲不管是斷斷續續還是很小聲,余懷周一直摟著她,很輕很溫柔的哄。
不知道哭了多久。
趙曉倩徹底哭不出來了,靠著他肩膀,啞啞的,“你說他們不給我打電話了,會不會是已經憋不住了?”
“有可能。”
“多少?”
“百分之八十。”
趙曉倩從二十分鐘前就哭累了,也站累了。
余懷周便彎了腰,讓趙曉倩臉挨著他肩膀。
她嘴巴被擠著,聲音有點軟和黏,還有種說不出的嬌,“為什麼占比這麼高?”
“因為他們不圖錢,是變態。我嚇他們老實不動一小時,已經是極限,再多不可能。”
趙曉倩沉默幾秒後,“如果他們丟下杜杉月走了呢?”
“我去給你抓回來。”
余懷周聲音很啞,但卻溫柔到極點,且說的毫不磕絆,“他們跑了,把他們抓回來,杜杉月跑了,把杜杉月抓回來。”
余懷周彎腰輕撫她後背,“趙曉倩,別害怕。”
余懷周說話真的很溫柔。
眼底卻暗流湧動,殺氣騰騰到扭曲猙獰。
打算好了。
等趙曉倩想做的做完,在他走之前,悄無聲息的讓杜杉月死透。
這樣趙曉倩的下半輩子,會和從前一樣。
因為點屁事就幸福無憂無慮,興衝衝無所畏懼的一直朝前走再朝前走。
趙曉倩從余懷周懷裡下來了。
突兀扇了他一巴掌。
再輕,也是巴掌。
趙曉倩通紅泛腫的眼睛盯著錯愕的余懷周,軟軟啞啞的,帶著沒殺傷力的凶巴巴,“我自己會抓,也抓得過來,你不要碰這些腌臜事。”
趙曉倩皺鼻子警告,“再胡說八道,我還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