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不等對面說完,突然掛斷了電話。

  在手機再度響起後連看誰打來電話的勇氣都沒有,翻過去按下關機。

  像被掌心的手機燙到一般,徑直丟去了副駕駛座。

  許久後,趙曉倩腦袋輕磕方向盤。

  任由在車廂內漫起的寂靜將她層層包裹。

  之前的五天。

  趙曉倩一直待在精神病院外。

  她感覺南珠不會對余懷周做什麼。

  就算是想做什麼,也會等到檢測結果出來,確定他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但就是不放心。

  一日又一日重復的守在醫院外。

  睡眠淺到沒關嚴的車窗漫近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便會睜開通紅的眼睛。

  慌慌張張的確認醫院外車還在,余懷周病房裡昏暗又溫馨的燈光也在。

  這夜。

  鬼使神差的。

  趙曉倩在後半夜啟動車輛,停在了別墅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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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定的看到天光破曉。

  瞳孔忽明忽暗。

  辨認不出……後悔與否。

  於日出中啟動車輛開去精神病院。

  在余懷周被從裡面帶出去推搡進車裡後跟著。

  九點。

  趙曉倩車窗被敲了下。

  她開車門下來,從游朝手裡接過最快出來的檢測報告。

  陰性。

  余懷周沒有感染。

  “你什麼想法?”

  趙曉倩仔仔細細的看了很多遍。

  把檢測報告折疊收起來,直視游朝,“放了他吧。”

  南珠昨晚被他折騰的意識都模糊了。

  按理來說能一覺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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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今早五點就醒了。

  把他搖醒後盤腿坐著,披頭散發,鄭重其事的說了她的想法。

  如果有病。

  就成立研究所,把倆人綁死,治病。

  如果沒病。

  就把余懷周繼續關進去,過倆月後給余懷周銷戶出具死亡通知書,游朝通報系統,秀蓮通報和平島。

  讓這世上從此再無余懷周。

  南珠對親人偏愛,游朝一直都知道。

  就像是縈繞了他多年的南蹇明。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南珠對趙曉倩也偏愛至此。

  甚至有點不問是非,不辨黑白的程度。

  游朝現在聽見余懷周和趙曉倩這倆名字就頭疼。

  聽見趙曉倩又冒出的這一出,直接不耐煩了,“這次放了,再想抓回來可沒這麼容易。”

  趙曉倩把余懷周關起來的法子很精明。

  拉上了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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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蓮極其聰明。

  去年帶老幼轉移,對余懷周提出的條件是讓她母族的男丁為護送他們的主力軍。

  轉移的道途艱險,死傷更是無數。

  邊界城同樣。

  大批大批的守衛在大戰裡死亡。

  家族等成了空談。

  可唯獨秀蓮的母族幾乎毫發無損。

  他們從前就是邊界城各大樞紐的重要人物。

  遷徙到和平島後直接成了最大的家族。

  加上秀蓮如今進了系統。

  對外是和平島的宣發直任。

  還有島上存活下來的長老們支持。

  以及余懷周的財產基本都轉移給了她。

  由她對接基建。

  並且帶動人手開始教導現代社會的人人平等觀念。

  導致島上如今對余懷周的依賴遠遠不如從前。

  趙曉倩拉她當同盟,就相當於斷了余懷周全部的退路。

  他能被關到老死。

  可放出來就不一樣了。

  余懷周身上是沒錢,但他有名諱在系統。

  只要鬧大,就連游朝想再動他都要靜候時機。

  游朝對趙曉倩有不耐煩。

  但鮮少冷臉。

  說白了。

  他是煩趙曉倩,可她終歸是南珠在乎的人。

  不對。

  是她的親人。

  哪怕她再麻煩,只要南珠一句話,游朝依舊會該幫的幫。

  沒必要冷臉。

  他也不想,更舍不得南珠夾在中間難做人。

  但南珠因為趙曉倩的事,睡不好覺的日子太長了。

  這一兩年,幾乎通通都是為了她。

  南珠給出的解決方案出乎了游朝的意料。

  但游朝細算過。

  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南珠未來即便是唉聲嘆氣,只要他把控得當,也不過寥寥。

  但若是放了。

  游朝都無法預料南珠未來嘆氣的次數。

  他用南珠威脅她換個想法,“南珠無法接受你和余懷周在一起。”

  趙曉倩張開的口停頓在原地。

  游朝說:“放了可以,但日後你再和余懷周攪合在一起,明珠園的大門我會徹底關上,從此,你是你,南珠是南珠。”

  他眼神冷凝,“想清楚再說話。”

  趙曉倩張開的口閉上了。

  定定看游朝許久,驀地朝前了一步,“你撒謊。”

  她眼底帶著熬了幾天的淤青,卻清醒的厲害,像是這些熬的夜洗掉了她腦子裡因為余懷周漫出的瘋狂。

  可最開始說放。

  又無形的在說,她對余懷周,依舊是瘋魔的。

  “南珠不是反對我和余懷周在一起。”趙曉倩盯著游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她反對的是我因為余懷周變得不像原本的我。”

  “她想要的是我永遠把自己放在首位。”

  “想要的是我獨立、自由、快樂,並且……安全!”

  趙曉倩說:“你明珠園的大門必須為我敞開,而余懷周,也必須……”

  趙曉倩吐話,“放!”

  游朝想說你想死。

  還想說你他媽有病。

  他很少打女人,但此時此刻想一把刀捅死趙曉倩。

  一萬種想法在腦海中閃過。

  最後歸於無可奈何。

  因為趙曉倩說的是事實。

  而南珠對趙曉倩的情,比她所說的事實還要再高一個階段。

  她在趙曉倩不知情的時候,選擇了妥協。

  願意成全趙曉倩。

  哪怕她再不情不願,只因一句她想。

  游朝氣到滿頭黑發幾乎都要炸開。

  怒急後一秒也沒猶豫,拎起電話打出去,一個字撤吐出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十分鐘後。

  在醫院門口站著的趙曉倩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轉身於陽光中看向身後的男人。

  余懷周被趙曉倩關了二十八天。

  本就長的發長了很多。

  他裡面穿著趙曉倩之前專門給他買的淺灰色家居服,外面因為出院檢查,套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

  他瘦了很多,但莫名精致不減反增。

  且因為這身衣服,瞧著年輕極了。

  趙曉倩定定看他許久,徹底回過身。

  她其實有很多很多話想問余懷周。

  你為什麼要騙我。

  還有……我被游朝和南珠帶去醫院拒絕檢查瘋了似回去找你時。

  游朝的人正在丟你病房裡的東西。

  九個監控。

  和網線接口以及電視。

  他們說朝爺說過,你是玩計算機的,這些很輕易就能組裝出對外的信號。

  並且將窗戶重新焊死了一遍。

  說原本的窗戶沒改,焊死條已經松動了,只要大力,就能推開。

  從三樓想下去,沿著空調外機的話,連根毛都不會傷到。

  既然如此。

  為什麼不跑。

  趙曉倩很想很想很想問。

  但通通沒問。

  她告訴余懷周,“我只問你一次。”

  “你願意跟我嗎?”

  “我的銀行卡隨便你刷,房子和車隨便你挑。”

  趙曉倩喉嚨滾動,“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

  “余懷周。”趙曉倩說:“如果你願意,就跟我走,如果不願意,從今天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倆再沒有任何關系。”

  趙曉倩長發松散的盤在腦後,黑色大衣,黑色西褲和低跟鞋。

  她畏寒似的雙手插著口袋。

  可不管是神色亦或者姿態。

  都是高傲的。

  像她只是隨口說說,和當年一樣,只是一時興起,並沒有多麼想讓余懷周同意。

  也像之前跪在南珠面前,泣不成聲的說我就是想要他,就是喜歡他,甚至想和他死在一起的不是她。

  漫長又短暫的一分鐘後。

  余懷周突然笑了笑。

  他啟唇,“你的條件呢?”

  趙曉倩微怔。

  余懷周手插兜朝前,站定在趙曉倩面前,手突然抬了起來。

  在趙曉倩錯愕中將她垂在腮邊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

  滾燙的膚觸碰趙曉倩冰涼耳畔的剎那。

  戰栗攀爬而上。

  趙曉倩穩住想朝後退的腳步,穩住想移開和他溫柔目光對視的眼睛,但沒控制住臉上急速攀爬的紅暈。

  她喉嚨滾動許久,高傲依舊,但聲音啞了,“忠誠。”

  趙曉倩說:“和我在一起期間,不能亂來。”

  余懷周微微彎腰。

  和趙曉倩對視了。

  大約是陽光太盛。

  他的眼底盈滿了細碎的光。

  不知為何。

  趙曉倩突然在其中品出了一種‘失而復得’的歡欣。

  余懷周低低沉沉的聲音鑽入了趙曉倩耳蝸,“我也有個條件。”

  趙曉倩啞啞的,“你說。”

  “和我去我家一趟吧。”

  不等趙曉倩皺眉,余懷周說:“我在京市唯一的家。”

  趙曉倩以為余懷周所說的家是錦繡和莊。

  當車開到熟悉的小區,沉默的跟著他上去真的站在門口後才發現。

  他口中的家不是已經給了余久安的錦繡和莊。

  是趙曉倩從前九十多坪的小三室。

  趙曉倩賣掉這套房子的原因很復雜。

  想和余懷周徹底斷了是其一。

  其二是因為水管壞了,整套房子一片狼藉,扒開重修需要很長時間也很廢功夫。

  而今。

  這套房子成了余懷周在京市的家。

  這卻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為了好賣,找物業把這套房子裡肮髒的家具都搬出去丟掉了。

  可這套房子和倆人在一起時一模一樣。

  趙曉倩看著在陽光下著了一層薄灰,卻真的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家。

  呆呆的,愣愣的。

  余懷周沒說話也沒催她。

  打開暖氣。

  脫掉身上的羽絨服。

  開始整理客廳了。

  焦糖色的真皮沙發很好清理。

  余懷周直起身,“過來。”

  趙曉倩窩進了她往常經常窩,已經被她窩出一個凹的老位置。

  一瞬後,腦袋靠向後面看上方的燈具。

  余懷周喜歡奢華的東西,不管是餐具亦或者是床單等。

  可唯獨燈不是。

  錦繡和莊除卻客廳的琉璃吊燈外。

  房間裡別的燈全是小小的木頭燈具,和房間格調格格不入。

  她家裡主色調是簡約。

  後來被余懷周一點點更換成有點浪漫和貴氣的法式。

  但燈具依舊是小小的木頭色燈具。

  燈光明亮。

  但存在感微弱,造不成任何的壓迫感,和邊界城的格格不入。

  趙曉倩看了好大會。

  扶著沙發起身,無視停下忙碌看著她的余懷周,推開主臥。

  主臥和從前一般無二。

  她轉身推開小臥室。

  和從前一樣的空無一物。

  她又推開了余懷周,也算是她的衣帽間。

  和從前依舊一樣。

  趙曉倩抬腳走近。

  目光從一塊塊琉璃櫥櫃中的手表略過。

  拉開下方的抽屜。

  還是手表。

  趙曉倩捏起手表下懸掛著的小吊牌。

  手指輕蹭了下上面模糊的字跡。

  啞啞的開口,“這些是你又買回來的嗎?”

  她送余懷周的東西沒多用心。

  大都是瞧見了,感覺他會喜歡便買了。

  余懷周卻總是珍之重之。

  衣服褲子會熨燙熏香。

  手表飾品等會在下面懸掛個小吊牌。

  讓趙曉倩寫上送給他的時間日期。

  隨後鄭重的擺進他手工做的櫥窗。

  讓它們在無人的衣帽間裡像千萬級別的奢侈品一般被保養的燈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照耀著。

  外面那些從前的家具,趙曉倩記得很清楚,讓物業丟了。

  可能物業沒丟,放在了物業倉庫,找回來,恢復從前容易點。

  可這些呢?

  這些趙曉倩記得清清楚楚。

  她賣了。

  後她被余懷周帶去了邊界城,一待就是三個月。

  余懷周再踏足京市,已經是大半年後了。

  奢侈品流通速度非常的快。

  趙曉倩不明白,這些他是如何找回來的?

  她回身,看向倚靠房門的余懷周,“是你來帶我走的那次嗎?”

  “恩。”余懷周唇角扯開一抹苦澀的笑,“我從邊界城跑回來找你,這地已經易主了。我們的家不在了,你送我的禮物……”

  他視線落在趙曉倩手觸碰的位置,“也不見了。”

  余懷周一邊把房子買回來,家具找人送回來,聯系奢侈品回收,追回趙曉倩送他的東西。

  並且一邊找趙曉倩。

  什麼都還沒弄好。

  趙曉倩找到了。

  她和唐秋山在別墅裡,明兒要領證了。

  余懷周知道他被送走是趙曉倩的手筆,很確定趙曉倩拋棄了他。

  但就是想要把她和他的家恢復成原樣。

  像這樣就能證明,趙曉倩對他的愛,是存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