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的舅舅和舅媽上午的時候來了陸振亭的住處。
顧念安跟姜棠站在屋子裡的窗口,看著那兩夫妻跟著阿瑤進了院子。
姜棠說,“這個是她舅媽,以前潑辣出名的。”
顧念安看過去,“看著倒是挺隨和的人。”
姜棠點頭,這幾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模樣確實有些改變。
以往她腰板拔得筆直,看誰都不屑一顧,現在微微彎著腰,還沒看到人面上就帶了些討好的笑意。
那倆人是陸振亭叫過來的,進了小廳坐下後就跟陸振亭吐口水,說阿瑤的婆家多麼不是人,對她如何的欺負。
顧念安跟姜棠沒出去,外邊人嗓門大,她們在屋子裡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小孩子還在外邊玩,在小村子裡,即便是跑出去也不用擔心。
顧念安直接躺在床上,“我看那個阿瑤長得挺好看的。”
“是挺好看的。”姜棠坐在一旁,“可是這十裡八村出了名的。”
顧念安轉頭看她,“她以前喜歡阿行?”
姜棠點頭,然後笑了,“不過你家那個沒看上她。”
想了想,她也學著顧念安躺下來,“阿瑤以前脾氣不好,但也沒什麼大毛病。”
她盯著有些開裂的天花板,“以前我跟她也鬧得不太愉快,但是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阿瑤長得漂亮,脾氣嬌縱一些也正常。”
她砸了砸嘴,“其實如果沒有我們跟著摻和,她雖然挑挑揀揀,但最後應該也能找個還算稱心的人家,不說多麼和美,肯定也不會過如今這樣的日子。”
後來她名聲不好,也大多是跟他們有關,雖說責任不在他們,但結果也確實是因著他們的影響。
姜棠在這感慨一大堆,結果一轉頭,顧念安已經睡著了。
她沒忍住笑出來,“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在意。”
畢竟是個曾覬覦過江之行的人,再怎麼樣心裡也應該有點芥蒂才對。
外邊談了快一個小時才散,姜棠見他們走了就從房間出去。
陸振亭正在泡茶,看到她後主動說,“也沒說什麼有用的,其實如何取舍他們自己心裡有數,只是下不了那個決心而已。”
姜棠拉過椅子,“現在他們怎麼想的?”
“說是兩家坐一起聊聊。”陸振亭說,“不過聽他們的意思,應該不會有什麼進展,若是阿瑤這邊能鐵了心,應該會離婚。”
小山村裡離婚的話傳出去不好聽,但也未必就要在小山村生活。
阿瑤也還年輕,現在小年輕的出外討生活有的是,若是這邊生活都不如意,去鎮上,去市裡,實在不行再走遠點,怎麼還生活不了,只看有沒有那個決心而已。
姜棠點點頭,再沒問別的。
陸沉和江之行帶著小孩子出門玩去了,一直到中午才回來。
幾個人身上沾著雪,似乎是打了場雪仗。
穆婧芙也跟著他們一起去,頭發上都是雪,凍得臉頰通紅。
她說,“哎呀,冬天來也別有一番味道。”
隨後招呼小孩子進來洗手洗臉,她嘟嘟囔囔又說,“剛剛在村口,看到有人來了,坐著三輪車,這大冬天的,三輪車開起來那麼冷,就算裹得嚴實,應該也受不了吧。”
陸振亭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三輪車進村?上面人多不多?”
穆婧芙愣了愣,“怎麼了?”
她想了一下,“人挺多,五六個呢,在三輪車後面坐著,一個個縮著身子。”
然後她問,“二叔認識啊?”
“應該是阿瑤婆家的人。”陸振亭說,“她舅舅說回去會找兩家過來坐下來商談,大概率是,我就是這麼一猜。”
這村子小,平時也沒什麼人來往,尤其年底了,大家都在家掃除備年貨,初一初二才會串親戚。
能來的,他能猜到的也就只有阿瑤婆家的人。
穆婧芙張了張嘴,“是他們啊。”
她拿毛巾給小孩子擦了臉,“來那麼多人,也不知道能談個什麼結果出來。”
中午飯吃過,又在屋子裡閑聊一會。
阿瑤家那邊商談的結果就傳了過來。
有鄉親過來做客,陸振亭在村裡人緣不錯,他回來了,陸陸續續就有鄰居來串門。
這種家長裡短的八卦傳的最是快,那邊剛談完,這邊陸振亭就得了消息。
阿瑤婆家人來了一大幫,她爸媽也來了,就在她舅舅家談的。
大家七嘴八舌,誰都想出頭做主,結果自然好不了。
據說打起來了,雙方都沒得到便宜,阿瑤爸媽挨了打,她那個老公也被打的站不起來。
說阿瑤原本就想離婚,但他爸媽跟她各種講利害關系,弄得她猶猶豫豫。
這次老兩口挨了揍,也不攔著了,跳著腳讓阿瑤離婚。
鄰居說的時候嘖嘖嘖,“要我看吶,離了也好,那男的一點也不顧家,啥人跟他也過不長,也就阿瑤他爸媽面子面子,天天就知道面子,死壓著不讓離婚,你瞅瞅那張小臉被揍成什麼樣了,離了能怎麼的,能少塊肉還是活不下去。”
她提了村裡的幾個小年輕,一直沒在村裡生活,也是在外邊打工,不知怎麼的,沒過下去也離了。
鄰居說,“村裡指指點點的有個屁用,據說那幾個在外邊日子過得也挺好,不用伺候一家老小,賺的錢夠生活,偶爾給爸媽貼補點,這人一輩子,不能活在別人嘴裡,得多為自己想想。”
顧念安湊到姜棠旁邊,壓著聲音,“這也有思想開明的。”
姜棠點頭,“雖說窮鄉僻壤,可匱乏的只是物質,思想也有跟得上的。”
鄰居聊完八卦就走了,沒一會阿瑤來了。
她臉上又添了新傷,應該是下午的時候打架被連累的,不過狀態好了很多。
她過來跟陸振亭打招呼,說自己之前來抱怨了一通,現在家裡商量出了結果,過來跟陸振亭說一下。
她說跟男方商量,明天去遞交離婚申請。
他倆沒什麼財產,當初的彩禮也不高,過這幾年都花在家用上了,也沒誰占誰便宜。
她很平淡,事情都說完,又跟陸振亭說了謝謝。
說若沒有陸振亭跟她舅舅舅媽談一場,估計家裡人那躲避的性格,到現在也不會想要處理她的事。
結局雖說在大眾眼裡不算理想,但對她來說挺好的。
她最後還起身給陸振亭鞠了一躬。
顧念安跟姜棠還是在屋裡,姜棠感慨,“變化好大。”
逆境催人老,可見之前她日子過得有多不順心。
傍晚的時候顧念安穿戴嚴實,跟大家出去堆雪人。
一整天雪都下個不停,外邊積了厚厚的一層。
二丫也帶著孩子來了,人一多自然就熱鬧,嘻嘻哈哈鬧成了一團,雪人堆了一個又一個,歪瓜裂棗。
江之行跟陸沉整了個大的,倆人吭哧吭哧做了個雪堡。
顧念安在旁邊拍照,鏡頭一轉,看到站在遠處的阿瑤。
她跺著腳,看向這邊。
顧念安衝她招手,“過來一起啊。”
阿瑤不好意思,搖搖頭。
強子出門買東西,正好路過,扯著嗓子喊,“等我一會,我一會也來。”
他回家穿的厚實一些,戴了手套和帽子,跑過來的時候路過阿瑤,伸手拽著她胳膊,“來來來,一起,別干看著,也跟著動動手。”
他力氣大,阿瑤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被拽到了跟前。
她扭捏了一下,也沒再退走,蹲下來跟著一起捧雪堆雪人。
二丫斜了她一眼,沒說別的。
小孩子跟誰都自來熟,等了一會就有小家伙跑到阿瑤旁邊,撅著屁股彎著身子看她的臉,“誰打你啦?”
阿瑤想了想,“不聽話,被爸媽打的。”
她說,“所以你要乖一點哦。”
小家伙趕緊點頭,“我很乖的。”
二丫叫著自家小孩,“過來過來,幫我把這個雪團一下。”
小家伙顛顛顛跑過去,“來啦。”
阿瑤看過去,正好二丫也在看她。
倆人對視幾秒,二丫突然把手中的雪朝她砸過去,“看什麼看,再看揍你。”
雪正好打到阿瑤臉上,阿瑤一個激靈,當下站起身,“來啊,你來啊。”
二丫一點沒含糊,抓著雪就朝她砸,“來就來,你以為我怕你?”
阿瑤見狀,也團起雪球砸過去。
倆人你來我往,最後干脆肉搏,撕撕巴巴的扯在一起。
姜棠看了一眼,“無聊。”
小孩子覺得好玩,圍過去跟著鬧,其余的人各自忙著。
打打鬧鬧,時間過的很快,到了傍晚,也不用叫,阿瑤跟著去了陸振亭家。
已經做好了飯,擺在餐桌上,看到阿瑤來了,陸振亭用下巴示意,“盆在那,洗手吃飯。”
阿瑤跟著過去,洗手擦臉,然後盛了飯坐下。
陸振亭手藝不錯,雞魚肉蛋都有,土豆蘿蔔也有的是,坐了一大桌。
二丫活動脖子,“我裡邊的衣服好像都濕了,死丫頭,把雪都塞我脖子裡了。”
阿瑤哼了一聲,“說的好像你對我手下留情了一樣,我裡邊也濕噠噠的。”
二丫白她一眼,“你等明天的,明天我讓你好看。”
“我本來就好看。”阿瑤說,“你讓不讓我都好看。”
二丫氣的齜牙咧嘴,轉頭看她老公,“你幫幫我,我說不過她。”
她老公只會悶頭笑,“我嘴跟你一樣笨。”
顧念安忍不住哈哈笑出聲,阿瑤看了看她,又看了一下旁邊也勾著嘴角的江之行,想了想也笑了。
晚上這頓飯吃的大家都很高興,吃完飯小孩子在院子裡追著大黃玩,兩只貓咪在爐火旁打盹。
鄰居送了紅薯,陸振亭扣在爐子下悶著,屋子裡紅薯香味很濃。
大家在小廳裡聊天,阿瑤提起明天離婚的事兒,滿眼都是笑意,“我都想好了,我也不在家呆著,出去找個工作,不說賺多,能養活自己就行,日子總不會比現在差。”
她沒了之前的畏畏縮縮和陰郁,整個人陽光起來。
二丫砸著嘴,“你家那男的我之前見過兩面,一瞅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你當時怎麼還看上他了,白瞎你這個人了。”
阿瑤笑了笑,沒說話。
等著紅薯烤好,江之行幫顧念安剝開。
阿瑤一個轉眼間看到倆人的互動,就多看了兩眼。
二丫一點不避諱,“看什麼看,人家兩個感情好的很,你別打歪心思。”
“少胡說八道。”阿瑤說,“沒有歪心思。”
她視線落在顧念安身上,“挺謝謝顧小姐,今天若不是你叫住我,我是沒有勇氣找你們說那些話的。”
她說,“是你幫了我。”
顧念安趕緊說,“我沒出什麼力,可不敢邀功勞。”
阿瑤笑了,“不管怎麼樣,真的謝謝你。”
隨後她把視線轉走,又開始聊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顧念安靠在江之行身上,抬頭看他。
江之行把紅薯掰開,“這裡這裡,金黃的,一看就甜,你吃這裡。”
陸沉坐在姜棠旁邊,小家伙沒一會兒跑進來,姜棠把紅薯喂他。
小家伙吃一口再跑出去。
陸沉想了想,下巴擱在姜棠肩膀上,張著嘴,“還有我。”
姜棠斜眼看他,不過也還是把紅薯喂了過去。
穆婧芙和掰開紅薯,咬一口,覺得不甜,給了陸景,自己重新去挑一個。
陸景毫不嫌棄,慢悠悠吃了。
陸振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視線掃過屋子裡,日子很平淡,但也很溫馨。
他挑了根煙,沒抽,就捏在手裡。
因著陸沉家生了孩子,他時常要幫忙看顧,煙抽的越來越少。
此時捏在指尖,望向窗外,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情形。
那時他還年輕,身邊有人陪伴。
晚上吃過飯,他靠坐在爐火旁打盹,嘴裡叼著根已經滅了的煙。
女人收拾著屋子,等了一會兒過來,將煙從他嘴中抽掉,扔到一旁,然後輕拍他肩膀,“阿亭,起來去睡了。”
他總是忽悠一下清醒過來,拉過女人的手親一親,“哎喲,睡著了。”
今晚喝了酒,腦子不清醒,恍恍惚惚總覺得一會會有人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輕聲細語,“阿亭,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