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濃墨一般,只有一彎淺淡的月牙掛在梢頭。

青山過來時,賀蘭宴已經換好衣裳,因傷在後背,側臥在床榻上,手中把玩著一件銀白心衣。

聽到外頭的動靜,賀蘭宴將手中的心衣揉在掌中,放置在枕下。

“說吧。審訊的結果如何。”

暗衛到時,他已經受傷,幸好那暗處的人逃得不快,讓他的人給逮著了。

青山有些難以啟齒地看賀蘭宴一眼。

誰能想到,那暗處的人,不過是替人賣命,武藝不算高強的游俠兒。

就這樣的人,把殿下給傷了。

同樣也是這樣的人,審訊起來一點難度也沒有。

他更不敢相信,不過是個內宅婦人的顧氏女,能惹上買凶殺人的事。

東宮府的審訊手段都還沒用幾樣,那游俠兒就把事全給抖了出來。

“是個身份不凡的婦人。說是為貴人干活,如今遇到難事,需要他幫忙教訓。”

“給他的報酬很豐厚,等事情後,還會付額外的酬勞。”

為貴人干活。

這京都的貴人不知凡幾。

如何去查到底是哪家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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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游俠兒將埋藏報酬的地方交代出後,一看,不用甄選,幕後之人就跳出來了。

是素心公主身邊的嬤嬤。

“借用的是謝文清的名義……”

“說是要為夫君出氣,目的就是叫他將顧氏女這個狐狸精給滅口,然後剝光扔到城門口去。”

“還有……”青山頓了頓。“賞荷宴比試台後的圍欄,那工匠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

青山說完後,垂手立在一旁。

賀蘭宴沒有言語。

“真是個好計謀。”沉默許久,賀蘭宴神情陰冷地說出第一句話。

在沒查明真相前,他只以為是有人覬覦顧眉手中的東西,故而對她出手。

以謝文清的名義,呵。

賀蘭宴衝青山雲淡風輕地吩咐;“都殺了吧。”

不管是拿人錢財替人賣命的游俠兒,還是那工匠背後真正的使喚者。

都不必再留。

至於素心……

賀蘭宴心頭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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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忽然譏誚地道:“把這些證據都丟給賀蘭臻,看他會怎麼處理。”

既然說顧姩姩是他喜歡的女郎,怎樣都會喜歡的女郎,這點小事總能為她報仇吧?

他倒要看看,賀蘭臻是怎麼給顧姩姩報仇的。

賀蘭宴朝青山頷首,讓他去辦差事。外頭忽又進來一個侍衛。

“殿下。顧氏那邊醒來了。”

賀蘭宴聞言,身子動了動,撐在腦袋下方的手松了松,好像要起身。

瞬息間,他繃住自己的身子,矜持地點頭:“孤知曉了。你下去吧。”

那侍衛腳步遲疑了下,稟報道:“只太醫說,她的身體虛弱,又中了什麼毒,高熱使她雙目暫時、暫時看不見了。”

賀蘭宴面色終於有了變化,直勾勾地注視著那來稟報的侍衛。

侍衛冷汗不斷往下滴,和顧氏女有關的差事,下次絕不能接了。

青山看賀蘭宴不言語,心頭有些好奇,又有些大快人心,顧氏女,這下總不能勾引殿下做大事了吧。

他好奇地問:“不就是高熱,怎會傷到雙眼,可嚴重?”

賀蘭宴抬起眼眸,動了動壓在手肘下的軟枕。

侍衛擦擦額上的冷汗,“太醫說並不嚴重,吃幾帖藥養些時日就好。”

青山有些失望,怎麼能養些時日就好呢,就該一直瞎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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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莊偏院裡,顧眉從夢中驚醒,看到外頭灰蒙蒙的,故問映芳為何不點燈。

也因此驚到靜一元君,連忙叫了太醫過來重新診脈。

聽說是暫時性的,顧眉沒再多想。

就連聽到說若是不好好調理,往後會子嗣艱難,她也沒覺著有多痛苦。

此生,她本就沒再嫁人之事,有沒有子嗣又如何,顧家不需要她承繼。

甚至,顧眉想,也許這是件好事,她可以此來拒絕各種婚事。

她靠在臥榻上,一會兒想起夢中關於那個被遺忘的地方,一會兒又想起孤島上賀蘭宴的舍身相救。

實在是想不出他那麼做的緣由。

是為了她手中的東西?

總不能說他心裡歡喜著自己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顧眉心口突突的厲害。

五年前,她不用去猜賀蘭宴的想法,他有什麼都會坦然地擺在她面前。

可現在不一樣。

她看不透他,甚至敬他,畏他。

從不敢想他還會喜歡她,甚至願意為她獻出性命。

顧眉咬著唇,心中煩悶。

這時,靜一元君來了。

從她醒來後,靜一元君對她的態度軟和了不少,也比從前更親近不少。

甚至問她:“本君看出你沒有嫁人的念頭,往後自不會為你安排這些。”

她頓了頓,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不過。你到底和本君不同。生在俗世間,總有紅塵男女的需求。”

“故而,本君為你物色了兩個兒郎。”

這件事對於靜一元君來說,是極為不妥當的。

翠微觀的觀主,本在紅塵之外,可為了她硬生生地踏入到紅塵中來。

她不會平白無故地塞兩個兒郎子過來。

定是她高熱時,太醫把脈探到,告訴元君。

顧眉面頰緋紅,實在是有些難為情,她微微嘟嘴,她可不想傳出自己養面首的名聲,去連累到元君。

可靜一元君根本就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顧眉眼還未好,於是也沒挪動,依然在護國大長公主的別莊上養著。

聽說賀蘭宴也在這裡養傷,沒有回東宮去。

豫章王世子來看了顧眉幾次,聽他說在查賞荷宴那日落水之事的真相,好像有了些眉目。

其實顧眉和賀蘭宴養傷的院子很近,但賀蘭宴從未出現過。

顧眉本還想著他救自己是不是對她還有些情誼,如此倒是打消了那樣自作多情的念頭。

一晃五日過去。

顧眉的身體好了許多,吃了太醫的藥後,眼中的陰翳也退了不少。

時而也能看清前面的東西,雖還是很模糊,卻也是在慢慢好轉中。

端午過後,日子一天比一天熱。

為了通風,窗門總會開上一半。

早上口干,喝了好些湯湯水水,顧眉沒躺一會,就想要去淨房。

她叫了映芳,並無回應。

想著這些日子已經熟悉了住的地方,眼前也不是一團黑,摸索著總能過去。

她掀開被褥,摸著帳幔,雙腳探出去,找鞋子。

還沒等她開始找,有人已經將鞋套在她的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