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眉被推到屋內,“他……我不是……”

老嬤嬤擺擺手,“咱們村子裡沒有奴僕,還不是夫妻互相扶持。”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頭,拍了下大腿,“哎呀。老婆子我還得去給你們做午飯。”

說完,匆匆地跑了出去,留下顧眉對著床板上緊閉雙眼的賀蘭宴。

她捏著帕子,慢慢地走到床板前。

想來是臨時搭起的床榻,兩條長凳,上頭搭著一塊木板,上面鋪著的被褥,雖被面精致,卻只是薄薄地一層。

此刻,他眉心緊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沁出,與平日裡帶著佛性的他不同,有一絲絲地脆弱。

顧眉緊緊地捏著帕子,想起山路上,他穩穩地背著她,一步步地走著。

她抬起手,將帕子浸濕,細細地將他額角的汗珠擦拭干淨。

重逢以來,他是旁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佛子,讓人敬畏。在她面前,帶著高傲和挑剔,不懷好意的作弄。

原來他也不過就是個會受傷會流血的人。

顧家倒了那段時間,王氏病倒,沒有丫鬟下人,只能她來服侍。

故而,她其實有些會服侍人的經驗。

聽豫章王世子說賀蘭宴的腿傷了,慢慢地將他的褲腿卷了起來。

上頭纏繞的紗布洇著藥膏的黃汁。

也不知道傷口到底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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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凳上放著紗布,還要藥膏,想來是擦拭過後再換上新的。

她慢慢地將紗布一層層地褪下,細細地擦拭傷口邊緣。

腳上布滿了傷口,深深淺淺,青青紫紫。

她記得落下深潭前,他將她護得緊緊的,她身上的傷,還有落水的衝擊力並不強烈。

顧眉心緒更加的亂起來。

賀蘭宴早就換上干淨的衣裳,此刻上半身的衣襟有些凌亂,天熱,脖頸上也有汗。

原本顧眉想著把腿上的傷藥換好後就離開,現在又有些於心不忍。

可讓她去解賀蘭宴的衣裳……

顧眉有些抹不開面。

看著臥榻上緊閉雙眸的男人,想著是他一步步地將她從山上背下來,好一番猶豫後,她抬手輕輕地去解衣襟的系帶。

只,她還未解開那衣襟上的系帶,緊閉的眸子顫了顫,倏然睜開,同時她的手被死死地捏住。

那雙漆黑的眸子帶著殺意。

“你……”

看到是她後,那被死死捏住的手輕輕地松了松,沒有全然放開。

“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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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暗啞。

顧眉輕輕地抽了抽手,輕易地抽了回來,將帕子扔在水盆裡,若無其事地。

心頭則在砰砰地跳著,耳根發熱起來,想到平日裡賀蘭宴總會曲解她的意思,不會又來作弄她吧。

“你醒了?那正好,你自己擦擦脖頸上的汗吧。”

說著,她把擰好的帕子遞給他。

賀蘭宴沒有接。

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孤的手酸。”

顧眉……

剛剛抓著她的手那力氣可沒看出有半點酸的跡像。

賀蘭宴淡淡地看著她,好似知道她怎麼想的一般:“顧姩姩。你可真夠無情的。孤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的眉頭緊皺,越發襯托得他面色蒼白。

從他們重逢以來,大概他與她說得最多的應該就是“救命恩人”這幾個字了。

本來該承受深重的四個字,被他輕慢地說出,仿佛少了許多沉重的意味。

顧眉微微地舒了口氣,目光一撇,好像看到外頭映芳的影子經過。

頓時急中生智,“殿下,我手粗糙,去叫映芳過來幫你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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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要走,賀蘭宴眉頭一皺,拉住她的手,“算了。孤不喜歡旁的女人親近。還是孤自己來吧。”

他淡淡地拿起帕子,面不改色地要去擦汗。

也不知哪裡牽扯到,只聽他“嘶”的一聲,汗還沒擦干,額頭又冒新汗。

顧眉也跟著眉頭蹙起。

平日裡他總是著白衣,渾身清爽,這會看著著實有些狼狽。

他這個樣子,且不論前因,終究是因為她才這樣的。

到底還是深呼吸一口,上前接過他的帕子。

“這裡擦一下……”

“那裡擦一下……”

“再擦一下……”

一會這裡,一會那裡,臥榻上看著面色蒼白的男子,將顧眉支使的團團轉,沒多會氣息微喘。

更要命的是,她擦拭時,總是避免不了要碰觸到他的身體。

原本有些半散亂的衣裳,如今整個敞著,露出他結實的胸膛。

她擦拭時已經竭力避開,可還是難以避免窺見他那白皙的皮膚上一些些小刮傷,青紫。

“你的臉頰怎麼紅了?”賀蘭宴慢條斯理地將衣襟往大了扯去。

顧眉正巧往他胸間擦拭,眼眸掃去,看到一枚紅色的櫻果,瞬間,臉色越發地熱。

你真沒用,顧姩姩。她在心頭唾棄了口。

面對賀蘭宴的發問,顧眉忍了口氣,“這麼點傷你就指使這指使那,當年怎不讓我陪著你,見也不見我。”

她的語氣裡帶著些委屈。

寧願她昏倒在雨地裡也不見她一眼的人,多年後卻如此理直氣壯地指使她。

她嫁給謝文,也是在他解除婚約之後呀。

“這裡擦一……”賀蘭宴將衣襟扯開,想讓她繼續往下擦汗,聞聽她的話,忽然停下,掀起眼皮,冷聲問:“孤何時不讓你陪……不是你讓家中人說要……”

顧眉被他一問,陡然僵住。

“我……”

她何曾讓人去說過。

家中人。

想到王氏與人一同劫虜她。

這一刻,好像很多事情都明了。

經過這一回,新仇加舊恨,顧眉已經打算徹底與王氏撕破臉皮了。

“那時我忽然病重,昏睡了好些日子。醒來後,我的母親,王氏說你來府中退婚了,讓我不要再去見你。”

隨後將她在雨中求見他的事也說了。

她越說,賀蘭宴的臉色越黑。

那時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來見他,哪怕是退婚,親口與他說,也比避而不見更好。

那時,他也恨不得親手收拾這個背信棄義的婦人。

賀蘭宴眼神微暗,抓起捏著帕子的那雙手。

那時,到底還太年輕。

當時不僅顧家派人來與他說退婚之事,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