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顧眉睡得並不踏實。

夢裡她與賀蘭宴的私情被人發現,還是護國大長公主府的水閣下,那些審視她的目光,厭惡的,鄙夷的……

每一道都好似一支長箭,齊刷刷地射過來,仿佛要將她萬箭穿心般。

顧眉難堪至極。

她在人群中,想要找到一個依靠,沒有一道熟悉的。

畫面一轉,她又夢到賀蘭宴。

他握著佛珠,慈悲外帶著惡意。

顧眉一驚,醒來,眼前是雨過天青的帳幔。

不是在護國大長公主府的水閣裡。

顧眉微微松了口氣。

再一回神,冷汗又湧了出來。

這也不是她的曉月軒。

頓了片刻,昨夜的記憶忽然湧上來。

她慢吞吞地撐著手臂,想翻身起床,扯到酸痛的雙腿,讓她又忍不住輕嘶。

她還在太子府邸,難怪昨晚會做那樣的夢。

窗外已經大亮,間或聽到灑掃庭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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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側,賀蘭宴還沒醒,環在她腰上的手又重又沉。

顧眉想要挪開,可他人雖沒醒,手臂卻好似長眼似的,挪開些許,又環了過來,且攏得更緊。

她勉強轉過身,發覺賀蘭宴閉著眼,薄唇微抿。

經過昨夜,她的熱度褪去,除去酸痛的腿,整個人好似吸飽雨露的海棠,嬌嬌嫩嫩。

人雖舒坦了,心裡卻亂成一團麻。

除去五年前新婚夜那次,謝文借口天閹,此後再沒有與她同床過。

這麼多年,她獨自睡在曉月軒的拔步床上。

可現在,她在別的府邸裡,和一個男子同床共枕,這個男子還不是她的夫君。

如頸上懸劍,仿佛偷來的。

顧眉惴惴不安,掰開他的手試圖鑽出去。

然她一動,那本睡著的人按住她的腰,埋頭在她頸側,低沉地說道:“別動。孤可消受不起夫人一大早的熱情。”

滾燙的呼吸撲灑,帶著剛醒時獨有的啞意。

顧眉趕緊埋頭,一動不動。

而不遠處,有個內監躡手躡腳地進了裡間,隔著簾子聲音尖細又著急:“殿下。娘娘來了。就在外間等著呢。”

一說完,顧眉瞬間臉色煞白,扯著被子的手都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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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賀蘭宴將她放置在外頭,上面還殘留他指痕的手臂塞回被褥,淡淡地應了聲:“知曉了。”

細碎的腳步聲退了出去,顧眉隱約聽到外頭的交談聲,細柔的女聲正詢問著什麼。

賀蘭宴坐在榻邊,套了一條褻褲在腿上,望著窩在被子裡一副擔驚受怕模樣的顧眉,惹人嬌憐至極。

忽然,他俯下身靠近,顧眉受驚地叫了一聲,很快猶如扼住喉嚨命脈般,止住出口的驚叫。

賀蘭宴挑眉,俯身堵住那閉著的唇,好一會才離開。

顧眉將臉埋在枕頭裡,忍不住罵道:“混賬。”

剛剛若不是她驚覺,若是裡頭的聲音被靜妃娘娘聽去……

賀蘭宴對她的斥罵絲毫不在意,披散著發,披著外袍,去了外間。

見到人影消失,顧眉慢吞吞地撐著手臂,聽著外間交談的聲音。

是她熟悉的女聲。

賀蘭宴的母親,如今的靜妃娘娘。

從前顧家尚在,那時還是太子妃的靜妃娘娘,時常會召她入宮作伴。

那時,她的心情帶著幾分羞澀。

“……你如今能重回京都,陛下還封你做了太子,你好好當差吧。”靜妃娘娘細聲細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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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宴披散著發,靠在椅背上,余光落在裡間那微微晃動的帳子上。

“這個太子有沒有差,娘娘不知道嗎?”他漫不經心地回道。

靜妃娘娘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年紀也不小了,前些日子給你那麼多畫像,可有看中的?先成家再立業,許你成親了,陛下會慢慢地倚重你。”

靜妃娘娘說完,顧眉撐在褥子上的手緊了緊。

明明都要納妃了,為何賀蘭宴還要纏著她。

賀蘭宴的目光始終落在那帳子上,面上並沒什麼表情。

“娘娘還是操心自己個吧。得償所願做上陛下的寵妃,榮華富貴可不要再丟了。”

沒料到他會提起這個,靜妃娘娘搖搖欲墜,咬著牙道:“你還在怪我當初沒有隨你父親而去嗎?若不是我從了陛下,你以為你能悠哉地去做幾年佛子嗎?”

“夠了。娘娘若是沒事,不要輕易到孤這個府邸來。好好地做你的靜妃娘娘即可。”

賀蘭宴臉色陰沉,指骨搭在桌面上叩著。

止住和靜妃的交談。

靜妃也略覺煩擾。“我們母子幾年未見,若我不出宮,你會入宮拜見我嗎?”

因為當年她成為丈夫弟弟的妃子,兒子為此惱恨她,幾年來若非必要,從不輕易進宮。

此事又是說不得的禁忌,她不欲讓賀蘭宴再惱恨她。

“馬上到陛下千秋,無論如何,你都要入宮慶賀。莫要任性。你要知道,留得青山在才有柴燒。”

賀蘭宴仍是不出聲,臉上並不見什麼動容。

靜妃知曉他不耐煩聽這些,索性見著他了,於是准備離開。

只是,起身時,她仿佛聞到一縷香氣。

四處打量了一眼,道:“你不是討厭香片嗎?怎麼,如今也開始用了?”

似乎,有點過於甜膩。

明明不喜歡香片的孩子,用起來就如此媚俗。

屋子裡的香氣並不濃郁,可以說是若有若無。

真正濃郁的香氣,在那叩著桌面上修長指尖。

賀蘭宴收回手,捏著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入夏了,驅蚊所用。”

母子二人許久不曾敘話,難得賀蘭宴願意同她解釋一二,靜妃只覺滿心欣喜,並不覺異常,反而點頭。

指著他微敞的領口處,兩枚新鮮的吻痕。

“的確是需要驅下蚊蟲了。”

賀蘭宴緊了緊衣領,薄唇微抿。

“娘娘出宮不可太久,回去吧。”

他煩悶地起身。

靜妃並不知曉他的心思,起先看到那吻痕,她想著是不是賀蘭宴收了哪個宮婢。

這個兒子,在佛寺呆久了,清心寡欲,對女子向來是不假辭色的。

出宮本就是試探,若是無功而返,回去宮中,陛下想來會不高興。

她抬眼,試探地望向賀蘭宴。

“你向來是要起來做早課的,今日這樣晚,莫不是收攏了哪個宮婢?”

她咬著宮婢兩個字,微微加重。

剛剛起身時,她好似看到裡間的床帳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