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帝後和幾個有品階的妃子不久前匆匆離去,直到此刻還不曾返回。
再看皇後請顧眉過去,頓時都停下竊竊私語,目光聚集在這一處。
“出了何事?”原本在同旁人說話的靜一元君回頭,問小太監。
小太監看起來是個伶俐的,立即躬身道:“奴是受娘娘的差遣,來請顧女郎過去,有話要說。”
這個時候請她過去,顧眉並不認為是好事。
她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御花園偏殿走水的事,以及設計素心公主和謝文的事,裡頭還有沒有缺漏。
忽地,她攥了攥手心,有個地方好像有紕漏,但很細小,若是不仔細盤查,根本不會被發現。
難道是那處被發現不曾?
可若是被發現,來請的不會是這樣沒有品職的小太監,更不會是皇後身邊的人。
該是皇帝身邊的御林侍衛。
多想無益,此時她也逃不走,不如直面而上。
她提起裙擺起身,靜一元君同樣站起身。
“那本君隨她一同去見娘娘。”
小太監頓了頓,最終躬身帶著兩人前去。
只是走了沒多久,靜一元君忽然被叫住,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
他俯在元君的耳旁說了幾句,靜一元君面色頓時落下來。
她看了看顧眉,思忖片刻,將妙遠給了顧眉,自己跟皇帝身邊的太監走了。
走前,她幫顧眉理了理鬢發。
“妙遠跟著你去,不要怕。”
“不管發什麼事情,就算你錯了,也不要認,等本君這邊事處理好,去找你。”
顧眉點頭答應,和妙遠兩人一同去了皇後所住的鳳儀宮方向。
到了鳳儀宮,小太監將她引到偏殿坐下後,然後就再沒出現過。
顧眉等了又等,不詳的預感讓她忍不住起身。
“師姐……”她站在窗前,叫了聲妙遠,想要推窗往外看。
門邊傳來腳步聲,沉穩,厚實有力。
她不禁想起那個疏漏處,於是這腳步聲踩的仿佛不是地,而是她惶惶不安的心。
“是你。”賀蘭宴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
莫名地讓顧眉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些。
可是,她又升起一股被戲耍的羞惱。
那引路而來的小太監明明說是皇後召見,來的也是鳳儀宮。
她的臉上蘊藏著鄙薄的神情。
賀蘭宴雙手負在身後,慢慢地踱步到上頭的交椅上坐下,隨後看向顧眉。
“接下來,孤問你什麼,你只管如實回答,無須多問。先說,你今日進宮赴宴後去了什麼地方。”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身上太子常服將他襯得威嚴無比。
這一刻,他不是佛目慈悲的不善師父,而是大周朝的太子殿下。
“我去了朝露殿的宴客廳。還有御花園荷塘旁的涼亭……”
“見了什麼……”
“都做了什麼。”
一個個問題拋出來,顧眉一個個地回答。
只是到後面,她發現這些問題都不過瑣碎的小事,和她來前想的那些都不沾邊。
慢慢地,她攥緊的手指滿滿地松開。
也許,這是賀蘭宴使的計。
可騙她來做什麼呢。
“你可知今日御花園後有一處偏殿走水的事。”
賀蘭宴撥動著手中的珠串,仿佛不經意間問道。
顧眉到過走水的偏殿,旁的人也肯定見過她,故而她坦然地點頭。“知道,荷塘邊的涼亭離得不遠。”
賀蘭宴的姿態實在太過正經,端坐在那裡,若是再來個蒲團,想必就是那高高供奉的神仙。
語音溫潤,讓人如沐春風,實在讓顧眉滿是違和之感。
她寧願賀蘭宴從前那樣凶惡刻薄,也不要這樣的虛情假意,他在哄誰呢。
“既如此,那請女郎在桌案上的紙上寫幾個字。孤來說,你來寫。”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帶進宮的侍女,孤也命人帶了過來。她也要寫。”
那雙利眼好像透過顧眉的皮相,找到裡面的真相。
顧眉心頭一跳。
就是這個。
剛剛她想到在素心公主和謝文事情中的疏漏。
在謝文和素心公主見面前,他們分別收到來自對方的信簽。
約對方在御花園後偏殿的廂房裡見面私會。
因為太倉促,那約見信簽上的字,是她讓映芳寫的。
賀蘭宴讓她在此寫字,也就是想要對照筆跡。
若只是讓她寫,她並不怕,畢竟那上頭的字的確不是她的筆跡。
可映芳也要寫……
顧眉垂著眼眸,勉強地走到書案前,上頭早就擺了筆墨與宣紙。
賀蘭宴從交椅上起身,走到她的身側,微微垂首,落在她提著筆的手上,輕輕吐出要她寫的字。
聽到內容,顧眉心跳飛快,他說的內容就是她讓人分別送給謝文和素心公主的。
她做的事,讓賀蘭宴發現了。
她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耳尖微微發紅。
捏著筆杆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微微泛白。
一側眉目如畫的太子殿下,慵懶地點著宣紙,讓顧眉快些寫下他說的字。
顧眉心頭煩憂映芳那邊的情形,不禁有些分心。
賀蘭宴感受到她外放的散亂思緒,眸色深沉地眯了下。
“顧姩姩。你求孤……孤就幫你啊。”
他輕輕地在她耳邊低喃。
顧眉手輕輕地抖了抖,穩穩地落下筆中的捺,半回著頭,溫柔地道:“殿下說什麼呢。妾不懂。”
明明都說了各走各的陽光道。還會好心的幫她?
更何況,她不會再給他機會要挾自己。
呵。
顧眉放下手中地筆,兩手拿著,吹吹上頭的墨跡,那一瞬美目盈盈,顧盼生姿。
“殿下。已經按您的要求寫好了,還請過目。”
她將手中的紙遞給賀蘭宴。
對面,賀蘭宴嘴唇微啟,冰冷地道:“陛下,顧娘子已經寫好信簽。”
“請比對。”
他一說話,許多人從鳳儀宮偏殿的門簾後出來。
不僅有帝後,還有今日在水閣被發現私情的素心公主和謝文,甚至,剛剛半道上被叫走的靜一元君,賀蘭宴口中的映芳,都在人群裡。
皇後坐在鳳榻上,揉了揉眉心,“顧氏女。叫你來,是宮中出了點事,有人說是你做的手腳,故而叫你過來自證一番。”
她的聲音不帶情緒,也沒什麼威壓,卻讓顧眉感到一陣後怕。
原來如此。
她終於緩過勁來,跪在地上,“妾蒙恩才有幸進宮,絕不敢蔑視天威。”
那個有人,她想,就是素心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