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還是不夠圓滑,語氣是硬邦邦的。

  唐續並不在意,也沒有再說話。

  宋於也未吭聲兒,見泡面泡的時間差不多,揭開坐下吃了起來。

  唐續並沒有在客廳裡坐多久,一瘸一拐的很快往書房裡去了。

  宋於埋頭吃著泡面,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她本以為唐續是要休息了的,誰知道泡面吃完才剛收拾好桌子,他又從房間了走了出來。直接丟了一沓照片丟在了桌子上。

  宋於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抬頭看向了他。

  唐續抬了抬下巴,淡淡的說道:“自己看。”

  宋於這才低頭拿起了桌上的照片看了起來。才看到第一張,她的臉色就是一白。那照片中有三個人,其中有兩個是她所熟悉的,一個是瘦瘦弱弱的鄒小慧,而另外一個則是她的父親鄒林。

  照片中的鄒小慧和他們每次見到時一樣,是木訥而怯弱的。另一陌生的五十多歲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正輕浮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而鄒林站在一旁,正一臉諂媚的笑著。和宋於平常見到的老實完全不同。

  照片是許多張,宋於只看了一張就沒敢再看下去,抬頭看向了唐續,白著一張臉說道:“什麼意思?”

  唐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點起了一支煙來,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不是說都調查清楚了嗎?自己再看下去。”

  宋於其實在心裡已經預感到了下邊兒的那些照片都是些什麼,手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麼也放不下去,隔了許久,這才一張張的撥開那些照片。

  和她所猜到的是一樣的,那些照片裡,每一張都是鄒林或是鄒昌在帶著鄒小慧見不同的男人。

  這些男人多數都是中年男人,也有六七十歲看起來邋遢極了的老頭子。宋於的胃裡一陣翻湧,再也控制不住,朝著洗手間衝去。

  那股子惡心怎麼壓也壓不住,剛吃下去的泡面全都嘔了出來,直到胃裡什麼都嘔不出來了,她才癱軟在地上。

Advertising

  她渾身都是無力的,好會兒才撐起了身體來,走到了外邊兒。她是還抱著些僥幸的,一雙烏黑的眼眸看向唐續,問道:“這些照片都是哪兒來的?”

  唐續自然是清楚她問這話的意思的,他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淡淡的問道:“你和你那學姐過去,有去問過附近的鄰居鄒家是什麼情況嗎?”

  宋於這下沉默了下來,沒有再說話。她和彭曦沉浸在對鄒家的同情之中,壓根就沒想到要去走訪一下鄰居。

  唐續見她沉默了下來,從那照片抽出了幾張照片出來,丟到了她的面前。那幾張照片是鄒林和鄒昌在賭場時的模樣,兩人興奮的盯著桌上的牌,大抵是熬夜熬得久了,一雙眼睛是血紅的。

  唐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的說道:“這兩人都是賭徒。”

  鄒家家徒四壁,兩人要想擁有賭資,就只有將主意打到了長相柔弱漂亮的鄒小慧身上。不用他再多說,宋於已知道為什麼每次心理醫生和她們過去時,鄒小慧都從未開過口過。因為,真正傷害她的惡魔,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親生父親和她的親叔叔。

  從一開始,他們的方向就錯了。鄒小慧即便是想求救,也不敢對他們開口。

  宋於也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祁醫生前一次去時鄒小慧的態度明明是有所松動的,而等她再過去她就恢復了原樣,甚至還更加的沉默害怕。

  那是因為,在他們每次走後,鄒昌和鄒林必定都會對她施以暴力。她哪裡還敢說出來。

  這些蛛絲馬跡,他們明明是早該看出來的。但就是因為被鄒林和鄒昌的嘴臉所麻痹,所以一直都未發現。

  最可怕的,果然從來都是人心。

  宋於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卻怎麼也鎮定不下來。她閉了閉眼,看向了唐續,顫抖著聲音問道:“那曾紀文是怎麼回事?”

  唐續既然已經調查了這些,必定也是調查了有關於曾紀文的事兒的。

  唐續吐了一口煙圈,淡淡的說道:“曾紀文曾追求過鄒小慧,兩人之間的事兒被鄒昌和鄒林發現,就想趁機訛曾家一筆。”

  但曾家哪裡是會由著鄒林和鄒昌拿捏的人家,禁止了曾紀文和鄒小慧來往。知道鄒林和鄒昌的嘴臉,怕曾紀文會受到他們的要挾,甚至限制了他在學校裡的自由。周末回家也讓司機接送。家裡更是警惕到不接受任何陌生的訪客。

Advertising

  曾父曾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裡能讓自己的兒子和這樣的家庭扯上關系。如果這事兒被圈子裡的人所知曉,不但會成為別人的談資,以後曾紀文的婚姻也必定會在圈子內受阻。甚至影響到前程,他們不可能讓這樣的事兒發生。

  而曾紀文這邊,對鄒小慧雖然有好感,但在看到鄒昌和鄒林的嘴臉之後自然也是避之不及,對鄒家人自然也是厭惡至極。

  他原本在校內就很受歡迎,怎麼可能不依不饒的吊死在鄒小慧這顆樹上。

  唐續是知道宋於在想些什麼的,稍稍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鄒林的肋骨被打斷的事兒也是假的,曾家只是找人警告過他們,並沒有動手。”

  不得不說,鄒林和鄒昌的故事編得是好的。身體力行的讓自己處在了弱勢的地位,以至於彭曦和宋於一頭就扎了進去,甚至沒有經過其他的調查。

  如果不是今晚唐續提醒,等著後天報紙登出去後,不光是她們倆,恐怕連報社也會受到各方輿論的譴責。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是被蒙騙的,都只會認為,他們是為了吸引人的眼球,所以才會編撰出這種不實的事。

  這都是輕信別人的後果,她們到底還是太嫩。以為憑著自己的一腔熱情,就能拯救別人。殊不知,別人不過只是利用她們的同情心而已。

  宋於在這一刻疲倦無比,本是應該馬上給彭曦打電話的,她卻連拿出手機的力氣也沒有。

  她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鄒小慧那張蒼白的臉,她看向了唐續,本是想問什麼的,但最終什麼都沒有問。低聲的說了句謝謝,拿出手機往陽台那邊去給彭曦打電話。稿子已經交了出去,現在需要馬上撤回來。

  本以為彭曦已經睡下了的,但卻並沒有。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就接了起來。她是有些詫異宋於這時候給她打電話的,問道:“怎麼這時候打電話了?”

  宋於這下就問她睡下了沒有,彭曦說馬上准備睡,她原本是要睡了的,但接到了祁醫生的電話,她說她總覺得鄒小慧的事兒不太對勁,詢問她鄒小慧的身上是否還有別的事兒。

  這些她都是不知道的,並不敢肯定的回答。只是說她明天再親自跑一趟鄒小慧家去問問。

  她才剛同祁醫生打完電話,宋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兩人忙活了那麼久,明明是抱著一腔的熱忱的,最後卻發現這不過就是一場別人利用她們的陰謀。

  宋於是知道彭曦費了多少心思的,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沉默了一下,有些費力的說道:“鄒小慧的事,我們都被騙了。傷害她的人,並不是她曾紀文,而是她的父親和她的叔叔。”

Advertising

  彭曦是詫異的,但她很清楚,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宋於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的。

  她克制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宋於已是疲憊至極,說道:“唐續給了我很多照片,上面是鄒林和鄒昌帶著鄒小慧去見各種各樣的……”

  她說到這兒沒有再說下去,甚至不願意去回想那照片上的畫面。

  稍稍的頓了頓,她到底還是接著說道:“他們倆都是賭徒。”

  從唐續手中出來的消息幾乎是不會有錯的,彭曦仍是抱著幻想,說道:“會不會是搞錯了?或者……是有人在故意的誣陷?”

  鄒林是鄒小慧的父親,無論是她還是宋於,在潛意識裡都是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的。

  宋於這下沉默了下來,說道:“我明天去鄒小慧家附近打聽看看。”

  她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鄒小慧的絕望。甚至不知道,還那麼小的女孩兒,她是怎麼過來的。

  其實最簡單的求證方式,就是向鄒家附近的鄰居打聽。鄒家算是本地人,是什麼樣兒的人鄰居們不會不知道。她們其實一開始就該去打聽的。

  彭曦這下應了一句好,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明天和你一起過去。”

  宋於這下就說了句不用,沉默了一下,說道:“你去社裡,如果屬實,稿子得撤下來。”而主編那邊她們倆肯定會被狠狠的馬上一頓。

  不過被罵一頓也好過稿子發出去的好。彭曦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現在已經不早了,兩人並沒有再多說,很快便掛斷了電話。

  宋於並沒有馬上回客廳,在陽台上站了會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這才回了客廳。

  唐續這時候已經回房間裡去了,只有那些照片還留在餐桌上。宋於站著遠遠的看了會兒,走了過去將那些照片一一的收了起來。

  她十二點多才躺到了床上,腦子裡是亂哄哄的一片,想靜下來卻怎麼也靜不下來。閉上眼皆是鄒小慧那張柔弱的臉。

  如果她們能早些發現,她就不用再受那麼多的苦了。

  她是帶了那些照片的,一旦找了鄰居核實確實有此事她便會馬上報警。只有報警,鄒小慧才能解脫。

  宋於這一夜幾乎都沒怎麼睡,到了天蒙蒙亮她就爬了起來。她並沒有胃口吃早餐,簡單的洗漱之後便出了門。

  外頭有霧,還是蒙蒙的一片。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出了小區。

  她原本是打算打車過去的,誰知道剛到路邊,肖韞就打開車門下來了。他拉開了一側的車門,恭恭敬敬的說道:“太太,唐總讓我送您過去。”

  宋於這下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說道:“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

  肖韞是不卑不亢的,說道:“鄒家兩兄弟耍無賴橫慣了,您即便是報了警,他們也有幾張嘴能狡辯。恐怕還會倒打一耙,到時候要帶走鄒小慧不容易。唐總讓我跟著您去幫幫忙。”

  是了,這事兒唐續必定是交給他讓他查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鄒家兩兄弟的齷齪了。

  宋於這下沒有再堅持,低聲的說了句客氣。

  肖韞說了句‘您客氣了’,見宋於上了車之後便關上車門繞從另外一側坐到了駕駛座上。

  鄒家兩兄弟是干慣了偷雞摸狗的事兒的,將鄒小慧當搖錢樹雖然是不久前開始的營生,但紙是包不住火的,附近的人說起來無不搖頭鄙夷。對兩人顯然是避之不及,連談也不願意多談。

  不只是一家這樣兒,宋於去打聽的幾乎每一家都是同樣的態度。明明是隨口問問就可以知道的事兒,她和彭曦卻被兩人蒙蔽了那麼久。宋於是挫敗的,走了第五家之後沒有再去下一家,本是要拿出手機來報警的。

  但手機剛拿出來,一直陪著她的肖韞便說道:“唐總吩咐過了,讓您先去上班,這邊有我會處理。”

  這樣的場面處理起來是難堪的,宋於以為他是不願意讓自己看見,說道:“我能處理。”

  肖韞唔了一聲,說道:“唐總的意思,是您不適合在這樣的場合露面。”

  是了,無論是宋致遠的女兒,還是唐太太這一身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裡被人有心人挖出來,都是會引起人的注意的。

  宋於這下沉默了下來。隔了會兒才說道:“那我先回去了,這邊就麻煩你了。”

  肖韞應了好,送了她出去。本是要安排人送她去上班的地兒的,但宋於沒讓,最後是她打了車。

  她在車上時就給彭曦打了電話,將今早打聽到的都告訴了她。

  彭曦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說是馬上去找主編。

  掛斷電話,宋於拿著手機坐在車裡久久的沒有動。心裡沉甸甸的像是被千斤重石給壓著似的,喘不過氣來。

  如她所預料的一般,她和彭曦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下午主編還特地的為這事兒開了一次會,讓他們以後在報道之前一定要調查清楚。社會版塊並不像娛樂版塊,可以隨他們胡編亂造。

  宋於和彭曦面紅耳赤,只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原本就心情低落,被罵了一頓之後兩人的心裡更是壓抑。好會兒彭曦才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不怪你,都怪我不夠謹慎。”

  宋於想擠出笑卻沒能擠出來,說道:“不,我也有責任。”罵也被罵了,季度獎也被罰了,社裡這事兒就算是到此結束了。但她卻是擔憂著肖韞那邊的,不知道事情進行得是否順利。鄒小慧又該怎麼安排?

  兩人皆沒有心情再做事兒,就那麼混到下班,這才各自收拾東西下班。

  宋於猶豫了一下,在坐車時到底還是給肖韞打了電話。

  肖韞不知道是在忙還是怎麼的,並沒有接她的電話。在她要上車時這才將電話打了回來。

  在得知她已經下班馬上坐車後便讓她在原地等著,說是已經有司機去接她了,他會帶她去見鄒小慧。

  這大概都是唐續吩咐的,宋於說了聲謝謝。

  她在原地站了沒多大會兒就有司機過來,不待司機下車她便拉開車門上了車。

  鄒小慧是被送到郊區的一家療養院,她的精神狀況極不穩定,在被送過來之前還暈過去了一次。

  療養院這邊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車子停下便有人上前來,恭恭敬敬的和宋於打了招呼之後便帶著她往鄒小慧的病房。並告訴宋於鄒小慧才剛剛醒,不過她受不得刺激。

  宋於點點頭表示知道,沉默的跟著往病房。

  病房裡頭鄒小慧呆呆的坐在床上,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未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在看到宋於時眼珠子轉了轉。

  宋於的心裡各種滋味雜陳著,想說點兒什麼的,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許久之後才低低的說了句對不起。

  聽到這話鄒小慧也未有任何的反應,好會兒眼珠子才轉過來,就那麼怔怔的看著宋於。

  她還是一小孩子,心裡所受的創傷是短期之類無法撫平的。非但無法撫平,恐怕在未來的時間裡,這些在心上的傷痕都會伴隨她一生。

  宋於是無力的,也給予她不了任何的幫助,就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沉默的在房間裡待會兒,便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無論是她走還是來,鄒小慧的情緒並沒有什麼變化。

  出了房間,帶著她來的人便低聲的說道:“這不是您的錯,您不用覺得愧疚。她暫時會在這邊住上一段時間,直到她有能力生活自理。您以後要是想過來看可以隨時過來。她在這兒也會受到妥帖周到的照顧,您不用擔心。”

  宋於嗯了一聲,擠出了笑容來說了句謝謝。

  帶著她來的人笑笑,說道:“這是我的職責,您不必向我道謝。謝唐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