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自己開車過來,昨天夜裡,秦卿給她打電話簡單交代了一下事情經過,知道謝晏深受傷,也知道秦卿今個早上要過來給他診脈。
只是當她沒有料到的是,沈星渡竟然在這裡,他坐在車裡,正在刷手機,一只手上夾著煙,擱在車窗上,百無聊賴,應該是在等人。
秦茗走過去,“你在這兒做什麼?”
她心下其實有了答案。
沈星渡抬眼,剛就看到她的車了,“你說我做什麼,等你妹妹唄。”
“等她做什麼?”
“追她,看不出來?”
“昨天就看出來了。”
沈星渡將手裡的煙摁滅在煙兜裡,“中午一起吃飯?”
“到時候再說。”
“哼,重色輕友。”
秦茗笑了笑,這就准備走,沈星渡抓了她的手腕,“你真喜歡這病秧子啊?”
秦茗覺得奇怪又好笑,“不喜歡,我跟他在一起做什麼?你這說的什麼話。”
沈星渡看著她的眼睛,打趣道:“哦,我還以為你是一時賭氣,才跟這人在一塊。”
“你想太多,我干嘛要賭氣。”她斜了他一眼,沒再跟他廢話。
到了門口,袁思可帶她進去。
原是要帶她上樓,但秦茗拒絕了,“秦卿在診脈,我就在這裡等著吧。”
“好。”
佣人端上茶水,秦茗坐下來,安靜的等。
約莫半小時後,秦卿下樓。
秦茗喝了兩盞茶,“好了?”
秦卿脖子上多了兩貼膏藥,她走過去,佣人遞上水,她喝了一口,說:“好了,這會去中藥館開藥方子。謝夫人等著呢。”
秦茗:“他怎麼樣?”
“還好,比想像中好。”
“那就好。”
“那我先走了。”
秦茗:“嗯。”
柏潤隨後下來,兩人一塊離開。
人前腳剛走,謝晏深後腳便下樓,“吃過早餐了麼?”
秦茗先是看他受傷的手,有些心疼,“怎麼弄傷的?”
“不要緊。”他抓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到餐廳,“吃過,也再陪我吃一餐吧。”
今個早餐清淡,一碗白粥,一盤清新小菜。
謝晏深看著就沒什麼滋味,神色懨懨。
秦茗說:“要不,我給你弄個煎蛋?”
他捏著勺子,抵住頭,側目看她,“好啊。”
稍後,秦茗進了廚房,拿了幾個雞蛋,動作並不生疏,她會做飯,手藝還不錯,只是很少下廚。以前跟謝謹言在一起時,是做過幾頓的。
後來就再沒有做過。
她煎了一個蛋,還弄了蛋餅,少油少鹽。
謝晏深一直站在後側看著。
秦茗知道他站在後面,也沒有回頭,“秦卿跟我說,你昨天也來了慈善宴。”
“嗯,總要來看看。”
“以後不要這樣了,身子重要。”
“本不想跟你說,是秦卿多嘴了。”
她關了火,把蛋餅劃到盤子裡,“你應該跟我說,越不說越擔心。”
“這次是意外,以後不會再有。”
她轉過身,眉眼溫柔,看了他一會,而後走過去,抱住了他,頭靠在他的胸口,“要說到做到。”
隨後,謝晏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蛋餅吃了一半。
秦茗同他一塊吃了一點,“來的時候,你猜我看到誰?”
“誰。”他並不好奇,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沈星渡。”
“嗯?”
“他說要追秦卿,昨個我就看出來貓膩。不過他是個花花公子,脾氣也不怎麼好,我是有點擔心。說起來,秦卿跟我說她有男朋友,就是到現在還沒見過,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謝晏深腦海裡浮現,白皙脖子上那深深的牙印,他湊近看時,每一顆牙齒留下的印子,都十分清晰,呈深紫色,烙印一樣烙在皮膚上。
謝晏深恨不能拿刀子,撕掉她的皮。
淡色的唇,微微抿了抿。
……
秦卿出去,看到沈星渡的時候,臉都綠了。
他下車,看到柏潤跟在她後面,秦卿顯然想忽略他,他當然不會讓她得逞,主動走過去,“怎麼?還沒結束?”
柏潤:“沈少爺。”
沈星渡揚了揚下巴,這會注意到秦卿脖子上一左一右的膏藥,眉梢輕的一挑。
秦卿板著臉,“還沒,我還要去見謝夫人,沈公子這麼閑的麼?不用上班。”
“這不是怕你被欺負,專門來保駕護航麼。謝夫人在哪兒?我送你過去。”
柏潤:“夫人在御春堂。”
“知道,那我送過去就行。不勞煩你了。”
柏潤沒表態,只看了他們兩一眼後,自顧自的走開了。
秦卿要跟過去,被沈星渡一把拽了回來,“我送你。”
他手勁很大,儼然一副不罷休的架勢。
秦卿深吸一口氣,不欲跟他在這裡鬧,便跟著他上車。
上車後,沈星渡並沒有立刻開車,而是側頭看著她,視線落在她的脖子上。
秦卿系好安全帶,坐著,不打算跟他說話,就算他眼睛盯出個洞,她也不說話。
半晌後,沈星渡輕嗤一聲,啟動了車。
到了御春堂,門口早就排了長隊。
今個有名醫坐診,早早便有人來排隊。
柏潤帶著秦卿從側門進,姜鳳泉已經在了,坐在院落裡喝茶,其他人各司其職,忙忙碌碌的干著活。
“坐。”她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秦卿依言坐下。
姜鳳泉說:“你既然是秦茗的妹妹,那也就跟秦茗一樣叫我一聲伯母吧。”
“伯母。”
姜鳳泉沒有跟她寒暄太多,“阿深的身子如何?”
秦卿簡單說了說,姜鳳泉聽的仔細,其實謝晏深的身體狀況她最清楚,等秦卿說的一一對上之後,她才有點相信眼前這小姑娘確實有點本事。
五歲就開始跟著郁華佗學習中醫,沒有十成十的功力,也該有一半的本事。
秦卿:“姐夫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是最好的了。切忌過猶不及。”
姜鳳泉沉默了片刻,將一本記事簿遞給她,這是這些年,謝晏深所用過的藥,有用沒用的都記錄在內,“你說的不錯。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讓他長命百歲。”
秦卿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我也希望姐夫跟我姐姐能白頭到老。”
姜鳳泉還有旁的事兒,聽完她的診斷以後,讓柏潤在這裡幫她,自己先走了。
秦卿坐在石桌前,仔細看了那本記事本,這一看,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沈星渡一直在門口等著,終不耐煩,進來找人。
只見她,坐在樹蔭裡,聚精會神的看著手裡的本子,神色是難得的認真專注。
一只手拿著筆,時不時的在旁邊的紙上寫字。
他看了一會,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秦卿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合上了本子,這會才覺出肚子有些餓。
沈星渡:“秦茗約我們一塊吃飯,你好了沒?”
秦卿原本都不想搭理他,轉念一想,又應了下來。轉頭跟柏潤說:“你先幫我把東西收一下,吃完飯我還要過來。”
柏潤點點頭,就是她不說,他也會整理。
這都是不能與外人看的東西。
他一面收拾,一面余光望過去,只見沈星渡強硬的抓了秦卿的手,牢牢的攥在手裡,唇邊泛起淺淺的笑,心裡莫名的輕松起來。
……
秦茗原本是打算跟謝晏深一塊吃午餐的,他手臂上的傷十分嚴重,是以這兩日在家裡辦公。她想著他傷及右手,做事不那麼方便,就想著留在來陪他,順便能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
昨晚上,她那幅畫,拍了八千萬。
虛高了。
上台時,還是以她的名義捐出的錢。加之,事後秦卿還告訴他,他帶著傷也要偷偷來一趟慈善宴,心裡自是滿滿感動。
謝晏深不喜歡她總是把謝謝掛在嘴上,那邊只有用行動來表示。
然而,快中午的時候,謝晏深接到一個電話,便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茗也沒纏著,謝晏深叫她在家裡等,午餐要她跟廚房說,也就是午餐不陪她一塊吃的意思。她想了想,就給沈星渡打電話,本是只叫他一個吃飯。
誰知,他把秦卿也帶了過來。
她原本是想單獨跟他聊,聊的也是秦卿的問題。
她對沈星渡是知根知底,他若真是浪子回頭,那自然好,若只是玩玩,那還是算了。
只是見著二人進來的樣子,就瞧出秦卿的不情願,兩人的手是交織在一塊,但很明顯秦卿在掙扎,而沈星渡是用強。
落座,沈星渡才松開手。
秦卿沒好氣的,捋順了一下頭發。
秦茗左右看了他們一眼,給秦卿倒了水,“脖子怎麼了?”
不等她回答,沈星渡說:“我咬的。”
多麼曖昧。
秦茗愣了愣,他也不說清楚。
秦卿冷冷的說:“別想歪,他就是故意的。”
沈星渡呵呵的笑,皮笑肉不笑的,眼底藏著暗諷,畢竟另一邊可不是他的傑作,認下來,簡直像是給自己戴綠帽子。
秦茗覺得這兩人古古怪怪,明明有爭鋒相對的架勢,偏生有搞得這樣曖昧。
秦茗把菜單遞過去,“要吃什麼自己點。”
秦卿接過,翻了翻,沒什麼特別愛吃的,就隨便點了兩個。
秦茗故意道:“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讓我見見你男朋友?”
這話是要說給沈星渡聽的。
秦卿:“還早。”
沈星渡哼了聲,說:“見了也多此一舉,現在是男朋友,不久之後就不是了。”
在沈星渡看來,她所謂的男朋友,還不就是謝晏深麼。
話音落下,秦卿啪的一聲,合上了手裡的菜單,轉頭看向他。咬著嘴唇,滿腹委屈的樣子,眼圈都紅了。
有那麼一瞬,沈星渡被她這樣子給唬住。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霸道?我真的不喜歡你。你給我咬成這樣,我根本不敢去見我男朋友,你太壞了。仗著是姐姐的發小,我不敢對你怎麼樣,你就對我動手動腳。”
她眨了兩下眼睛,眼淚就掉下來,繼續委委屈屈的說:“我雖不像姐姐是千金小姐,神聖不可侵犯,但我也是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子,你這樣壞我名節,是君子作為麼?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就是在侮辱我。”
說完,她蹭一下站起來,對秦茗道:“對不起,我真不想跟他吃飯,我先走了。”
沈星渡輕嗤一聲,倒是沒有揭穿她。
剛一拉開門,迎面就撞上了另一塊絆腳石,姜思茗。
秦卿血衝到腦子裡,差一點氣暈過去。
姜思茗:“茗姐姐!”
她推著秦卿進去,沒讓她走。
秦茗見著她有些詫異,這小姑娘前些日子跟同學一塊出去旅游去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思茗,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你吃飯呀。這是誰啊,跟你長得好像。”
秦卿:“姜小姐這麼健忘麼?昨晚上我們還見過,我是秦茗的妹妹。”
姜思茗笑容微僵,咳嗽了兩聲,“哦,我健忘,不好意思。”
秦茗覺得她們奇奇怪怪,拉了秦卿,回到位置上坐下。
沈星渡倒是沒發言,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重新坐回自己的身邊。
這一頓午飯,可真是熱鬧了。
姜思茗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三五不時的還要提一句秦卿,好似跟她十分熱絡。
沈星渡倒是安靜下來,吃菜的時候,不動聲色的給她夾菜,好似剛才因為她的幾句批評,有所改善。
姜思茗烏溜溜的眼,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又見到秦卿脖子上貼著的膏藥,有一張沒有貼好,露出了一點點痕跡,是被人咬了。
就是不知道,是誰咬的。
想到昨天,謝晏深替她說話,幫著她凶自己。姜思茗心裡就不快到了極點,必然要找個機會出這口惡氣的。
姜思茗想了一會,端著果汁,走到秦卿身邊,“昨個冒犯了你,真對不起。”
秦卿低頭吃自己的,明面上自是不會跟她交惡,不知道她葫蘆裡買什麼藥,既然起身過來,她也不好坐著,只得拿了杯子站起來。
姜思茗笑嘻嘻,而後來了一招出其不意,突然伸手一下撕掉了她脖子上其中一塊膏藥。
偏巧,這一塊,是早上謝晏深給留下的。
因為咬破了皮,到現在還疼,周圍甚至還起了淤青。
秦卿立刻捂住,秦茗和沈星渡同時看過去。
她臉色微白。
姜思茗一臉詫異,“我還以為姐姐脖子上的是紋身,好奇想看看來著。”
秦卿抿著唇,努力克制著,因為她動作突然,手上的果汁灑了。
秦茗把姜思茗拉過來,“你怎麼回事兒?”雖是責備,但還是溫柔的。
秦卿知道,她那身份,那性子,不能與她對剛。
她吞下這一口氣,“我去衛生間清理一下。”
姜思茗不肯放過,再次上前,一把拽住她捂著脖子的手,“姐姐,真對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不過是誰那麼狠,怎麼給你咬成這樣。”
“還是說,你有SM傾向……”
“思茗!”
秦卿看她一眼,笑了下,姜思茗見好就收,松開了手。
在秦茗看不到的角度,衝著她挑釁的揚了揚眉毛。
秦卿兀自出去。
等人走後,沈星渡伸手扯了一把小姑娘的頭發,“以後別欺負她。”
他語氣冷冷,透著警告意味。
姜思茗嘁了一聲,不將他放在眼裡,心說她都給你戴綠帽子了,你還維護著。
她說:“我剛才瞧著她脖子上那齒印可是嚴重的很。”
秦茗皺眉瞪了沈星渡一眼,“你也太沒分寸了,干嘛要這麼做?”
這句話,對眼下這兩人都有用。
兩人都聽了進去,姜思茗撒嬌道:“我就是好奇嘛,我真以為是紋身。我看好多人都是用這種膏藥貼紋身的嘛。你也知道,我好像去紋身的,就是家裡不讓。”
“那你就不能問?怎麼用這種方式突然去給人撕開,這像什麼話。一點禮貌都沒有,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她吐吐舌頭,撒嬌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一會姐姐回來,我給她道歉嘛。”
沈星渡拿了秦卿的包,“我出去看看。”
等沈星渡出去,姜思茗問:“沈哥哥是怎麼回事兒?”
“小孩子別管了,下次不許這樣。”秦茗板著臉。
“知道啦。”姜思茗心裡還委屈呢,瞧著茗姐姐還這麼維護那個女人,就替茗姐姐來氣。
……
秦卿原本打算直接走,走到餐廳門口,才想起來自己沒拿手袋。
轉身往回,便瞧見沈星渡拎著她的手袋出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也是不爽極了。
她一只手牢牢捂著脖子,手邊沒有合適的膏藥貼,她也不想那齒印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沈星渡沒把包還給她,“走吧。”
秦卿不樂意,出了餐廳,就要搶包。
沈星渡有所防備,沒讓她得逞,只道:“怎麼?大庭廣眾之下,又要我用強?”
他也不是干不出來這事兒。
秦卿閉了閉眼,告誡自己要冷靜,萬不可太過衝動,衝動是魔鬼。
剛才在包間裡,她就想揍姜思茗了,是咬碎了後槽牙,才忍下來。
她白著一張臉,狠狠瞪了沈星渡一眼,自顧上車。
車門摔的震天響,車身都跟著晃了晃。
沈星渡笑了下,跟著上車,她還拿手捂著脖子。他看過眼,直接把她的手扯下來,“我又不是不知道,用得著捂著麼。手那麼髒,小心感染。”
這會仔細一瞧,沈星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確實夠狠。
咬成這樣,得多大氣性。
那病秧子面上瞧著是個溫潤的人,此處看來,與溫潤兩字毫無干系。
他手指碰了一下,換來秦卿的瞪視。
他哼了聲,“怎麼沒咬死你。”
秦卿懶得跟他說話,也就沒有吭聲。
沈星渡開車,找了家藥店,要給她弄一下,秦卿不接受他的好意。
為此又差點大打出手。
最後,秦卿自己對著鏡子弄。
沈星渡坐在旁邊抽悶煙,被她的強脾氣,搞的十分不快。
眼睛瞪著她,恨不得在她腦袋上瞪出個洞。
“你喜歡他什麼?”
秦卿不答,他就自說自話,“喜歡他性格古怪?喜歡他短命?”
“閉嘴。”短命兩個字是忌諱,秦卿不想聽。
“本來就短命,我說錯了?”
她猛然回頭,頃刻間,直接把手裡的碘酒潑到了他臉上。
最可氣是進了眼睛,在他嗞哇亂叫的時候,秦卿收拾了東西,下車走了。
甩了這幫人,秦卿才覺得清淨。
也沒耽擱,直接去了御春堂,泡在這中藥館裡,聞著那中藥材的氣味,她反倒能安定一點。
許是太急功近利,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先收斂幾日。
師父老說她沉不住氣,又太過自傲,做事莽撞,倒是真的。
柏潤沒想到她那麼快回來,見她臉色也不太好,身上的衣服還有污漬,飛快掃過一眼後,也沒多問,領著她進了堂內。下午有變天的趨勢,這會天都暗下來,估摸著要下雨,便叫她進裡面去。
座位都已經收拾妥當。
秦卿坐下來,並沒有急著翻開本子做事,只是瞧著柏潤,他在給她沏茶。
柏潤一轉身,就撞上她的目光,那一瞬,心跳都漏了一拍,隨即便跳的飛快,像是生病了。
他把茶盞放下,“有事叫我。”
“其實我更合適你四哥,不是麼?”
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
謝晏深瞧著眼前油鹽不進的姑娘,突然嗤的一笑,這一笑,晃了姑娘的眼,她下意識的抿住唇,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你,你笑什麼笑?”
謝晏深本想喝茶,可手上的手隱隱作痛,也就作罷,“沒什麼。只是好奇,我怎麼就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姚盈盈舔了舔唇,想到那個驚險的晚上,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還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她記得,他當時幫忙擋了刀子,她上下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一直擱在腿上沒動過的右手。
“你的傷勢怎麼樣?”
“小事。”
她再次審視眼前的人,其實她從沒想過,能見到這些大佬級別的人物,還是在她遇險的時候,像天神一樣出現。
她垂著眼,手指交織在一塊,心有所動搖。但理智告訴她,這些人心急深沉,指不定這件事就是他們自導自演,想動之以情。
謝晏深:“你這兩日先在這裡待著。”
“你,這是不是你故意設的圈套?”
“什麼?”
“故意找人害我,故意出現救我。讓我欠你一個人情。”
謝晏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嘴角勾了一下,可笑容並未達到眼底,墨色的眸子,還是涼薄的。
他沒做解釋,沒再跟她廢話。出了房間,他去了一趟李彥淮的辦公室。
正好診完最後一個病人。
謝晏深在沙發上坐下來,稍稍抬了一下右手,疼。
李彥淮瞥了一眼,“姚盈盈你准備怎麼處置?”
“先在你這裡待兩天。”
“有些事兒,其實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於你而言,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謝晏深笑而不語。
李彥淮不多言,起身去給他泡茶。
謝晏深卻不打算多待,“不必了,我這就走了。”
“新來的茶葉,不嘗嘗?”
他搖搖頭,“討厭醫院的味道。”
李彥淮笑著搖搖頭,沒有強求。
坐了片刻後,他便離開了診所。
御春堂。
秦卿仔細研究完了,他這些年一直以來的用藥。
然後在藥櫃前,瞧著這裡的藥材,拿出來聞上一聞。
沒人進來打擾她,柏潤一直站在門口,腦子裡盤旋著的,一直是她那句,她更配謝晏深。
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的女人,甚至於她說那話的神態,他都牢牢的給刻在了腦子裡。
謝晏深出現的猝不及防,柏潤抬眼,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邊上,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或者說,是他想的太入神,竟然沒聽到一點動靜。
謝晏深明明就站在他邊上,兩三步的距離。
他用力的咽下一口口水,“四哥。”
“嗯。”
謝晏深看著裡面的人,衝著他擺了擺手,“去給我沏茶。”
他依言出去了。
柏潤那一聲四哥喊的響亮,秦卿自是聽到了,她背對著門,借著梯子站在高處。
謝晏深進來,在她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來,藥方寫了一半,字寫的挺差。
他抬起眼,正好對上秦卿望下來的目光。
她今天受了一肚子氣,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化。打小,還沒有人敢這樣欺負她,她也從未如此慫過。
“下來。”他收回視線,抬著頭,費勁。
秦卿偏不下來,所幸就坐在了梯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這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專程來看我的麼?”
他不跟她對話,拿了桌上的筆,轉了一圈,視線落在那張紙上,順手給她糾了個錯別字。
他今天穿了西裝,手上的傷掩在裡面,沒系領帶,顯得沒那麼正式。腰背挺得筆直,習慣性的抬手扶了一下眼鏡,暖光落在身上,很是溫善。
秦卿:“姜思茗盯上我了。”
他仍不回應,像是聽不見。
秦卿心裡煩悶,差點把手裡的藥材丟過去,可轉念想到外公的叮囑,還是罷手,她撇撇嘴,“我脖子到現在還疼。”
這時,柏潤泡了茶進來,放在他的手邊,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謝晏深放下筆,端起茶盞品了品,淡聲道:“下來說話。”
眼皮都不抬一下。
秦卿看出來了,他是不喜歡別人高高在上同他說話。
今天她受了氣,便沒那麼順從,沒理他的話。
繼續做自己的事兒。
秦卿第三次爬上去的時候,拿了藥材,下來的時候,突然腳下一滑,她連人帶著梯子,一起摔了下來。
倒下的瞬間,謝晏深端著茶盞的手晃了一下,茶水傾出,濕了衣袖。
他親眼所見,這人摔下來的時候,只把藥材護在胸口,就那麼由著自己摔下來,沒有一點自救措施。
薄唇抿成一條線,放下茶盞,起身過去。
她已經坐起來,手裡的藥材一點沒撒。額頭估計是撞到了那裡,有個血印子,一圈泛著紅。
他拿了她手裡的藥材,放在桌上。
“這東西比自己還重要?”
她摔的不輕,腳有點疼,反正藥材已經放好,也就不急著起來,坐在地上,說:“習慣性動作。小時候不懂,糟蹋過藥材,被外公狠狠教訓過,後來就不敢了。”
謝晏深:“起來。”
“起不來,疼。”
他伸手,秦卿掃了一眼,抬眸看過去。這兩日尤為憋屈,脖子上的牙印還在隱隱作痛,她伸出手,把手放進他的掌心,隨即反手握住,一把將他拽了下來,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謝晏深當即彎了腰,右手傷著,使不出力,便顯得被動,只能撐住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
秦卿的視線,落在他的脖子上,剛要張嘴,謝晏深似是看穿她的意圖,冷道:“敢。”
“哼。”她怎麼不敢,仰起頭,在他喉結下方,含住了小小一塊軟肉,輕輕吸允。
柔軟的觸感,敏感的位置,引得謝晏深心浮氣躁。他原本還撐著身子,下一刻,就由著摔了下去,摔在了她的身上,也中斷了她的舉動。
然而,草莓還是種下了,很淡的一個。
她的手指劃過他的喉結,展露了一個得逞後的笑顏。
他要起身,秦卿揪住他的衣服,看著他,說:“你娶我吧。”
他用力扯開她的手,扶著旁邊的櫃子起身,整了一下衣服,沉聲道:“你不配。”
秦卿不惱,兀自起來,看著他的眼睛,“你會娶我的,你只能娶我。”
她說的極認真,烏黑的眸裡藏著偏執。
她的視線緩緩往下,盯住一點,眼眶漸漸泛紅,抬起手想要觸碰他,被一下打開,手背瞬間泛紅,她委委屈屈的說:“我被欺負了。”
心口無端的疼痛,讓他有些煩悶。
謝晏深:“這難道不是你自作自受?既然做了,你就應該料到這樣的後果。”
他捏住她的下巴,無視她眼裡含著的眼淚,眼底透露出來的難過,“玩可以,想讓我幫你收拾爛攤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思茗欺負你,就給我受著。”
他眸色微冷,從她身側走過,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秦卿扶著桌案,恍惚了一陣,手指慢慢曲起,指尖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好一會之後,她才繼續手頭的工作。
兩人沒再說話,秦卿也沒再看他,認真專注的做著自己的事兒。每時每刻,每分每秒,她都想給他來一味毒藥。
她把所需的藥材統統擺在了桌案上,每一樣幾克,都標明好了。
隨即,喚了柏潤進來,准備好燉藥的砂鍋,她去親自熬藥。
人就晾在那裡,不管不問。
好像剛剛叫他娶她的人,不是她。
後院,她坐在邊上候著,掐著時間。
剛落座沒一會,謝晏深過來,同柏潤說了一聲,就要走。
秦卿余光瞥他一眼,沒吱聲。
只把手裡的扇子狠狠擲在地上。
抬高聲音問柏潤,“柏潤,若是有人當眾羞辱你,你該如何?”
這話,自是說給謝晏深聽。
他步子只停頓了一下,繼續往外。
不等柏潤回答,她便惡狠狠的說:“若再有下次,我打爆她的狗頭,誰的面子都不顧。”
人已經出了院子的門,看不見身影了。
秦卿的怒氣頃刻間消散,接下去便是長久的沉默。
柏潤站在她身側,余光看過去,由上而下,只看到她睫毛輕輕顫動。
“藥方,還有煎藥時候的注意事項我都寫著了,接下去就交給你了。我回去休息。”
她起身,語氣聽不出什麼。
她走路時,身姿挺拔,身影竟是有幾分落寞。
柏潤不由的開口,“也不差這一時,一會我送你回去。”
她沒停,只道:“討厭你們。”
……
柏潤把煎好的藥,分別裝好,與姜鳳泉知會一聲後,便回了寧安區。
謝晏深在書房辦公,秦茗也在,她盤腿坐在茶幾前,拿著素描本,正在畫畫。
兩人各做各的,氣氛很是融洽。
柏潤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一派祥和的畫面,他注意到,謝晏深喉結下方的位置,有很明顯的幾道抓痕。都有血痕。他只飛快的掃視一眼,便收回視線,說:“四哥,藥已經帶回來。秦卿小姐說,每天早上一貼就行。藥量正好是半個月的。”
秦茗停下筆,“秦卿呢?有沒有跟你一塊來?”
“秦卿小姐回家了,說是累了,要去休息。”
“哦。”秦茗放下筆,“我去上個洗手間。”
她出去。
幾分鐘後,謝晏深揉了揉額頭,“我走以後,她說什麼了?”
柏潤:“討厭你們。”
謝晏深揉了揉胸口,回來以後,他便一直不太舒服。
柏潤見著,立刻關切道:“四哥,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微擰著眉,說:“沒事。”
謝晏深:“去查一下,姜思茗今天干了什麼。”
“是。”
“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在秦卿這件事上撒謊,後果自負。”他警告道。
柏潤渾身緊繃,用力點頭,“明白。”
謝晏深合上文件,渡步到茶幾前,素描本上,是他的肖像。就是他認真工作的樣子,可她並不知道,他今日並沒有認真工作,心思也不在工作上。
他把畫放回原位,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盞,一時沒拿穩,茶盞落在了畫上。
毀了。
正好,秦茗回來,呀了一聲,趕忙上前,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謝晏深:“抱歉,沒拿穩。不過我已經看過了,畫得很好。
這是她第一次畫,當初謝謹言都沒有這待遇。
秦茗瞧著被毀掉的畫,壓下心裡的不快,“沒關系,第一次也沒畫好。下次,我會畫的更好。”
“我覺得挺好。”
她笑道:“在你嘴裡,就沒有不好的。我什麼都好麼?”
“那是自然。”
……
第二天,謝晏深喝了秦卿的藥。
結果到了下午,他竟然說不出話。他讓柏潤去找秦卿,肯定是她在藥裡做了手腳。
然而,柏潤在公寓等到晚上,也沒等到秦卿出現。
隨即,他找了房東,拿了鑰匙開門進去,人也不在。
打電話,不接。
到了半夜,謝晏深收到了她發來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