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紓從噩夢中驚醒。

  老舊格子玻璃窗上夕陽投下淺淺的黃色光影,房間裡靜得可怕,樓下街道上的吵鬧聲清晰地傳進涼紓耳朵裡。

  有那麼一個瞬間,涼紓好像回到了那年,她在暮色四合時醒過來,耳朵裡除了外面喧鬧的人群吵鬧聲還有廚房裡的切菜聲。

  人說,黃昏時醒來是一件殘忍的事。

  這個時候你會嘗到被全世界平拋棄的感覺,那種從骨子裡跑出來的孤獨感可以瞬間擊潰一個人。

  和江平生住的那一年,涼紓黃昏醒來,聽到的從來都是他在廚房裡忙活的聲音。

  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裡,她從來不敢在下午睡覺。

  後來她卻習慣了。

  每天奔波於各種名流宴會裡,多數時候回到家已經早上了,她一覺醒來就是傍晚,也根本沒有時間享受孤獨,因為立馬就得奔赴下一場。

  後來這種賺錢的途徑被人掐斷,她就去地下城當荷官。

  生活過得混混沌沌,但是人卻十分清醒。

  此刻,涼紓側頭朝房間裡唯一有光的地方看去,窗玻璃被木格子分割成整整齊齊的幾個小塊,窗框之間的縫隙不小,見縫就穿的冷風吹得那碎花窗簾像鬼魅一樣飛揚。

  心髒處傳來絲絲清晰的痛感,涼紓伸出手掌按住,又慢慢閉上眼睛。

  睡了一覺,渾身的痛更加清晰。

  樓下有人在吵架。

  是一輛火三輪蹭了一輛電瓶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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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三輪車主是一位中年男子,電瓶車車主是中年婦女,後座上坐著一個十來歲大的男孩子。

  此刻,雙方吵得不可開交,聲音越來越大。

  中年女人伸腿將車腳架踩下來,隨後一把將坐在後座背著書包的孩子扯下來,她當著圍觀群眾的面指著自己電瓶車的側面,提高嗓門,“你還想賴賬不成?你看看你那破三輪給老娘這車刮的!”

  電瓶車側面被三輪車的劃拉出一道極深的凹痕。

  火三輪車主見狀,抵死不承認。

  女人不依了,非要他賠錢。

  說著,她伸出手就要上前打人,原本站在她身後的孩子被她嚇得往後躲了躲。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個用力,女人被甩到一邊,他指著那小孩子,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這女人,冷哼:

  “你們一家淨干些缺德事,今天早上你們家那破小孩劃傷了一輛幾百上千萬的路虎車,車主當時沒看到,但是我可看的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想耍賴,再瞎說,老娘撕了你的嘴!”

  “好多人都瞧見了,我手上還有視頻,你要不要看看?那車的車牌號我都拍得清清楚楚,對方要是回來找麻煩,我一定第一時間將這個罪證視頻發出,我看看就你那破電驢子拿什麼去賠!”

  ……

  涼紓覺得吵,拉高被子捂住耳朵,又翻了個身。

  梅姨媽這時開門進來,將她這個房間的窗戶關嚴實,一邊罵,“一天到晚不是吵就是哭,死了爹還是死了媽……”

  轉身一個側頭,就見涼紓正盯著她,梅姨媽心頭又是一頓火氣上來,“你清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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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紓又閉上眼睛,翻身背對著梅姨媽。

  梅姨媽繞到另外一邊,低頭看著涼紓,“你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突然睜開眼睛,因為太久沒說話,嗓子十分沙啞,涼紓問,“我說了你還要殺了他嗎?”

  “看情況。”

  嗓子冒煙,即便是睡了一覺身上還是沒有力氣,頭暈目眩,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

  她忽地搖搖頭,說,“那不說了。”

  梅姨媽氣不打一處來,彎腰掀開她身上的被子,將她從床上扯起來,“你趕緊去給我洗洗,被人折騰成這樣,你最好永遠不要讓我知道這老王八羔子是誰!”

  涼紓突然眼睛一酸,她搓了一把臉,喊了一聲姨媽。

  “別叫我姨媽,看到你這樣我真想掐死你。”

  涼紓扯唇笑笑,想掐死她的人可不止梅姨媽一個呢。

  “趕緊去,把你身上給我洗干淨了!”梅姨媽撈著她的手臂就要將她拖下床。

  “咝……疼啊。”涼紓沒忍住,踉踉蹌蹌下床差點摔了,她半眯著眼睛,“我疼啊,渾身都疼。”

  “活該!”

  梅姨媽找了干淨的衣物扔到她身上,涼紓拖著沉重的身子去了浴室。

  出來時,梅姨媽指著茶幾上的藥,臉色不太好,“趕緊把它給我吃了,我可不想過幾個月帶著你去醫院打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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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紓沒什麼表情,怔怔地盯了那避孕藥好幾分鐘,隨後走過了掰了一顆就往嘴巴裡扔,往房間裡走時一邊說,“真懷上了不用你帶我去打胎,我自己會去。”

  “真是賤,你就不能自愛一點嗎?”梅姨媽站在客廳,指著她厲聲道。

  聞言,涼紓慢慢轉身,濕漉漉的長發還凌亂地披散在肩頭,水滴的她臉上肩頭到處都是。

  她倏地扯唇笑了下,嘴裡藥片滑過喉嚨的苦澀味道還在,“你都這樣,何必來要求我?姨媽,誰能有你賤呢。”

  “涼紓,你!”梅姨媽胸口不住起伏,隨手抓起桌上的東西朝她扔過去,“你跑出去跟男人鬼混還有理了?你還回來干嘛?!怎麼不趁早死了算了!”

  涼紓低頭看了眼落在自己腳邊的塑料杯子,隨後看都不看梅姨媽一眼,轉身朝房間裡走。

  門關上,還能聽到她在外頭氣急敗壞的聲音。

  一天沒吃東西,涼紓不覺得餓。

  她捂著小腹的位置,想到再之前和顧寒生在書房爆發的那一次爭吵,他說以後都戴套,但是之後的每一次,他哪次戴過?

  罷了,她怎麼可能懷顧寒生的孩子。

  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頭,涼紓太累了,隨手拿毛巾擦了幾下,又倒床上睡過去了。

  ……

  凌晨一點。

  顧寒生從零號公館臥室的大床上驚醒過來,他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另外一只手捂著瘋狂跳動的心髒。

  暗夜裡,偌大的臥室裡靜得能清晰地聽到咚咚的心跳聲,如同擂鼓。

  顧寒生做了一個夢。

  夢見涼紓死了。

  畫面格外清晰,甚至於,他還能透過那具焦黑的屍體看到自己臉上的狂怒跟悔恨。

  後背升騰起一股股涼意。

  他伸手拍開最近的睡眠燈,在視線還未清明前手指已經摸到了手機,然後極快速地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手機震動聲隨後在室內響起,這時,他才猛然想起來涼紓走時什麼東西都沒帶,沒帶手機,也沒帶錢包。

  顧寒生下床,光腳在臥室裡踱步,又隨手撥通了季沉的電話。

  “快,打電話問問貝森路的情況。”

  “是。”

  電話掛斷,顧寒生赤腳出了臥室門,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就朝樓下走,指尖還勾著車鑰匙,一路往樓下走。

  出門時,季沉的電話進來了。

  “先生,貝森路情況一切正常。”

  男人腳步頓住,隨後抬頭看著通往車庫長廊上昏暗的燈,閉了閉眸,兩邊的玻璃牆上映出男人高大卻微微佝僂的身體。

  他微微低著頭,側臉線條異常凌厲。

  半晌。

  顧寒生繃緊下頜線看著自己身上的裝束,他此刻身上還穿著入睡時的家居服,只在腳上隨意套了一雙皮鞋,連襪子都沒套上。

  男人略一沉吟,開始往回走。

  她當然不會出什麼事,身邊都派了人看著。

  只是那夢裡的場景太真實了。

  真實到,即便是醒來似乎都還能聞到那種焦黑味,只是夢,被她嚇出來的夢而已。

  後半夜,顧寒生卻再也沒了睡意。

  他去書房處理事情,在半夜裡跟國外的分公司負責人團隊開視頻會議。

  屏幕那端,有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員工用英文跟身側的同事誇贊屏幕這端顧寒生如何如何帥氣,如何如何有魅力。

  ……

  這一夜,貝森路其實並非一切正常。

  涼紓半夜裡發起高燒,滾燙的溫度讓她從深度的沉睡中醒過來。

  實在是太難受。

  她張了張嘴,發現嗓子疼的厲害,想發聲都很困難。

  手指抹黑伸向一旁的床頭櫃,上頭不知道什麼東西被她碰到在地,劈裡啪啦的一陣響聲。

  這聲音響起來時,她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帶手機。

  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撐著身體起來,開了燈,隨手拿過床頭櫃上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後扶著牆壁想去外面倒點兒水喝。

  ——

  梅姨媽被那“咚”地一聲地從睡夢中喚醒。

  像是有什麼重物突然倒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她猛地從床上起身,開燈拿過披肩披在肩頭下床穿鞋往外頭,一系列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

  走到客廳,她啪地一聲地拍開燈——

  略顯擁擠的客廳裡,涼紓倒在地上,而江九誠就端著水杯站在倒在地上的涼紓面前。

  燈光亮起時,江九誠嚇了一跳,抬眸就對上臥室門口梅姨媽陰惻惻的眼神,他手指一抖,手指沒拿住杯子,塑料杯子砸在地上,裡面大半杯水都灑在涼紓臉上。

  江九誠嚇得一下跌在地上,看了眼涼紓他不住地後退,又連忙抬頭去看梅姨媽,江九誠哆哆嗦嗦地搖頭擺手,“翩翩,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在這裡接水喝,都不知道面前有人,她是自己突然倒地的……”

  梅姨媽衝過來,先狠狠給了江九誠一巴掌。

  然後一把將他推開,梅姨媽將涼紓扶起來,幾乎剛剛一觸碰到涼紓的身體梅姨媽眉心就擰成了一個川字。

  她身上的熱度滾燙的灼人。

  此刻,女人臉色潮紅,滿臉水珠。

  梅姨媽隨手扯過她手上拿著的手帕將她臉上脖子上的水珠擦掉,江九誠這時看到了滿布在涼紓身上的痕跡。

  他指著涼紓,驚得支支吾吾的,“她……她……怎麼……”

  梅姨媽將濕澆澆的帕子扔到江九誠身上,一邊奮力將涼紓扶起來一邊又衝他吼,“你還不趕緊叫救護車,還愣著干嘛?!”

  江九誠也是被嚇傻了,隨手將那帕子揣進兜裡,連滾帶爬地滿地找手機。

  救護車來時,涼紓正被梅姨媽背著下樓,狹窄的樓道裡江九誠開著手機電筒功能在前面照亮。

  他心頭十分害怕,腦中全是那天在皇城會所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個冷漠矜貴開口閉口就掌握著別人生殺大權的男人。

  後來他太害怕了,害怕對方再找上他,他夾著屁股做了一段時間人,也壓根不敢打聽對方的身份,因為不確定他們是否還盯著他。

  他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可今天涼紓滿身傷痕出現在他面前,江九誠就怕了。

  那天晚上在皇城會所發生的細節出現在江九誠腦海中,他在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將他所知道的涼紓跟江平生的事情全盤托出,並且,他讓這些人都去找涼紓的麻煩。

  江九誠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貨性格,他幾乎沒什麼原則,當時為了自保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涼紓的死活跟他壓根沒有什麼關系。

  可現在涼紓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梅姨媽面前……江九誠不敢去想了。

  心裡裝著鬼,下樓梯時就難免打滑,他一腳踩空,一骨碌地滾到樓梯和樓梯之間的緩步台上。

  “哎喲……”

  梅姨媽也差點兒因為他的動作而摔跤,她站在台階上,衝江九誠吼去,“你要死嗎?就下個樓梯都這麼虛,你那副身體終於被那些女人掏空了?”

  江九誠忙爬起來繼續給她照亮,一句話都沒說。

  梅姨媽冷哼一聲,“你也死在外面算了,半夜回來連燈都不敢開,你是做了多令人惡心的事?!”

  她的聲音不小,這棟樓又不隔音,有脾氣暴躁的住戶打開門對著他們就是一陣謾罵,“大半夜的,死了人趕著下葬嗎?再吵把尼瑪棺材板都給你敲得稀爛!”

  梅姨媽聞言,又對罵了一句更加難聽的話。

  對了,這就是虞城貝森路的真實寫照,住在這裡的人少有幾個是有素質的。

  這裡是二樓,梅姨媽罵完繼續背著涼紓下樓。

  有護士早就在下面等的不耐煩了,跟著衝上來,瞪了梅姨媽一眼,“吵吵吵,吵什麼呢?不知道病人耽擱不得嗎?”

  梅姨媽冷冷地哼了一聲,越過這護士就往前走,“一個個的,都不省心,給我干干淨淨地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

  涼紓高燒近四十度。

  這個度數,要是再晚那麼幾個小時,人都得廢。

  走得急救通道,一系列的檢查做完,最後還是沒能把溫度降下來,給她掛上點滴,有護士在裡面輪流用冰塊給她做物理降溫。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急救室裡走出來,梅姨媽跟著就走上前,“醫生,怎麼樣?”

  白大褂取下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又抬手捏了捏鼻梁骨,“高燒不退,今天晚上先看溫度能不能降下來,不能的話那這個情況就危險了,可能需要轉院……”

  梅姨媽愣住了,她焦著臉,“醫生,怎麼會這麼嚴重?”

  “沒辦法,她這個燒退不下來,就看今晚的情況了。”

  白大褂看著梅姨媽,臉色更加凝重,隨後說,“明天如果她情況好點兒了,我建議你們再做一個性侵檢查,肉眼所見的傷就那麼多,更加不要說看不見的。”

  醫生說完就走了。

  梅姨媽連連後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裡,她靠著牆身體慢慢下滑,眼中更是沒了任何神采。

  而江九誠也嚇得不輕。

  若是往常,按照他的性子多半還會幸災樂禍一陣,這女人平常一直壓著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若不是次次都是梅姨媽擋在中間,估計自己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可如今聽到這話的江九誠心情卻異常沉重。

  他表現得比梅姨媽還要沉默,目光盯著急救室亮著的燈,一臉復雜。

  凌晨的醫院很是安靜。

  觸目所及的世界,全是白色。

  梅姨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她頭發有些亂,臉色難看又慘白,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了精氣神。

  江九誠一直陪著她,一句話不敢說。

  到後來,他實在是待不住了,心頭又特別煎熬,默默跑到吸煙區抽煙去了。

  廉價劣質的香煙被他吸入肺裡終是緩解了一絲心頭的不安,褲袋裡濕潤潤的,江九誠擰眉隨手伸進去將那東西掏出來。

  是之前梅姨媽從涼紓手上扯過來擦涼紓臉上水珠的帕子,當時她隨手扔在了自己身上,而他當時著急就將這帕子隨手塞進了褲袋裡。

  這會兒,清晰明了的光線下,江九誠心咚咚地跳著,他慢慢展開這條帕子。

  正是凌晨四五點的光景。

  梅姨媽一路找過來,看到他正背對著她靠著牆壁抽煙,正想開口叫他,視線裡,江九誠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突然嚇到了。

  “江九誠!”

  江九誠快速將地上的手帕子撿起來攥在手心,隨後扶著牆壁站起來,看著梅姨媽,“怎……怎麼了?”

  他食指跟大拇指捏著燃著的香煙往嘴裡送,卻沒有注意到正燃燒著的這邊對著嘴唇,“啊——”

  嘴唇被燙了下,江九誠慌忙將手中的煙頭給扔了,然後伸手捂著唇。

  梅姨媽站在一旁冷哼了聲,“你剛剛在藏什麼呢?”

  江九誠攥緊手中的帕子,他搖頭,“沒有,我……我太困了,被煙燙了嘴……現在清醒了。”

  “你最不要讓我知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否則我就跟你沒完。”

  “找我什麼事?”江九誠訥訥道。

  “城北有一家粥記早點,你去買點兒那兒的粥回來,她昨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她要是早上醒來了得吃點東西才行。”

  “城北離這兒得一個小時車程……”

  梅姨媽臉色一沉,江九誠忙又說,“我去,我去,我馬上就去……”

  然後跌跌撞撞逃也似地離開了。

  梅姨媽回到急診室門口,在門口不安地來回轉著,中跟的鞋底在光滑的大理石表面踩出一段有一段清脆的聲音。

  在這空曠又安靜的走廊裡,這聲音一下又一下,顯得格外陰森。

  凌晨六點時分。

  涼紓的高燒有所消退,梅姨媽松了一口氣。

  她乘坐電梯去一樓門診部交費,出電梯時,和兩個身形高大穿著一身黑的男人擦肩而過。

  交費時,對方告知她,這個病房的病人費用已經被交了,甚至還預計了好幾萬塊錢。

  梅姨媽回到病房,心頭卻像籠罩著一層迷霧一樣。

  涼紓住不是單人病房,房間裡還有三個床位,早上梅姨媽還聽到值班護士說現在醫院床位緊張,但是眼下涼紓這個床卻遲遲沒有病人入住。

  甚至於她去門診部一樓走了一趟,這一層樓的人好似少了很多,安靜了不少。

  ……

  涼紓生病這事瞞不住顧寒生。

  但季沉是在第二天早上顧寒生已經開完例會時才告訴他的。

  當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他正坐在大班桌背後端著一杯黑咖啡,濃濃的咖啡味刺激著季沉的鼻息,不用嘗都知道這咖啡灼人心肺的苦。

  乍聽聞季沉的話,顧寒生那口咖啡含在嘴中不上不下。

  他將這口咖啡咽下,覺得苦極了,放下杯子時,有黑褐色的液體濺到他手指上,男人眉心一擰,語氣還算平靜,“怎麼回事?”

  季沉頷首,“太太可能著了涼,昨天夜裡感冒了,已經連夜送到醫院去了,現在應該沒什麼大礙。”

  他彙報完情況,將醫院地址跟病房號一起跟顧寒生說了。

  但顧寒生抬眸眼神極淡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方才慢慢吐出兩個字眼,“多事。”

  季沉,“???”

  他站著沒動,男人又瞥了他一眼,“還不出去?”

  “是。”季沉忙點頭。

  關門離開前,季沉再度朝那張大班桌看去,見老板正低頭拿著帕子擦拭著手上的咖啡液。

  這倒是嫌他多事了。

  如果涼紓真的出了什麼事,季沉不信他不炸。

  ……

  江九誠自早上將粥買回來後,就又消失得整整一天都不見人。

  梅姨媽守了涼紓一天。

  半夜裡,有人突然將電話打到她手機裡,讓她過去接江九誠,必須得親自去,否則江九誠就完蛋。

  涼紓吃了藥一整天都昏昏沉沉,這會兒也睡得沉,梅姨媽沒多想,離開了醫院。

  後來顧寒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