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生是下午六點的飛機,到達溫城已經接近晚上八點半。

  季沉跟在他身後拿著兩人為數不多的行李。

  機場門口,早早地有車在等,穿著制服的保鏢站在車旁。

  等兩人走近,司機已經有眼力見地打開了後座車門,季沉去後備箱放行李。

  回到副駕駛位,季沉不動聲色地朝後座看了眼,發現臉色沉郁眉間帶著倦怠之色的老板此刻正低頭看著手機,手指輕攏著自己的眉心。

  他皺著眉,眉心堆疊起褶皺。

  剛剛在飛機上,季沉特地給老板叫了飛機餐,穿著職業套裙的空姐將餐食端過來,得體的裙子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之前沒看見顧寒生,這會兒乍然一看到,這空姐心頭悸動不已。

  顯然,她是認識顧寒生的。

  送餐時,空姐難以抑制臉上的激動,一雙眼睛一直盯著他看。

  然而,坐在位置上安靜翻著財經雜志的男人頭也沒抬,光影勾勒出他俊逸的側顏輪廓,他只看了一眼那菜飯,便淡漠地落下兩字:“拿走。”

  淡淡的兩個字,帶著他一慣的強勢,甚至有在至臻時發號施令的意味。

  全然跟禮貌無關,甚至還有些不近人情,若是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大概會覺得這人沒有教養。

  但此刻,這個沒有“教養”的人是顧寒生,那就另當別論了。

  空姐沒走,傾慕的眼神太過於明顯,她在勸他吃飯,顧寒生原本情緒就不佳,季沉在一旁見了,趕在老板發脾氣之前忙讓這空姐走了。

  空姐依依不舍,但也沒辦法。

  往回走的路上,空姐臉上興奮的笑快要溢出來了,如果沒錯的話,她等會兒肯定會濃墨重彩地跟同伴炫耀一下剛剛這場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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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季沉再不敢喊人來打擾顧寒生。

  但本身胃上就有毛病的人,接連兩頓都沒吃東西,身體就真的不會出毛病嗎?

  老板在飛機上手掌就一直放在胃所在的位置,想來肯定有些不舒服。

  所以季沉在前座回頭,向顧寒生提議:“先生,下榻的酒店附近有一家私人菜館不錯,時間不早了,您看我們先用餐再回酒店……”

  然而,後座的人有聽他說話嗎?

  季沉見顧寒生盯著手機看,沒多時撥出了一個電話,然後便神色淡然地看著窗外,哪裡分了一分半分心思給季沉?

  毫無疑問,顧寒生這皺緊的眉來自手機上這個電話。

  那是晚上19點的時候,零號公館女管家上樓去叫女主人吃晚餐,但卻遲遲敲不開臥室的門,於是她慌亂了,她給顧寒生打電話。

  一連好幾通,對方都在關機狀態。

  這會兒八點四十左右,顧寒生坐在車後座,手指淡淡攏著眉心,另外一只手握著手機放在耳邊,他在給曲桉回電話。

  那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

  “先生……”

  “太太怎麼了?”

  曲桉若沒有事,平常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而之前手機裡好幾通未接來電,這說明她不僅有事,說不定還是要緊事。

  而這事,顧寒生不用想,肯定事出涼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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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桉拿著電話離開餐廳走到客廳裡,聽聞電話裡顧寒生的聲音,她回頭朝餐廳裡看了一眼,接近晚上九點,明亮的光線下,有女子正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用餐。

  隔著鏤空的古典置物架,女子側臉線條柔和,低頭吃東西時,脖頸纖長白皙,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氣質。

  曲桉一顆心忽地就靜了。

  她無聲地彎起一抹笑,對著電話那頭道:“太太沒事,之前打電話是太太想問問您回不回來用晚餐,沒有別的事。”

  曲桉藏了自己的心思,她盼著兩人的關系能好一些。

  但電話那頭是顧寒生,他是何等精明的人。

  有些事除非他自己不拆穿,否則很難逃脫他的眼。

  問他是否回去吃晚餐,這電話她大可以親自打,不必假借曲桉的手。

  另外,他是否回來用晚餐這事,值得曲桉大費周章地撥打不下十個電話?

  但這些,顧寒生統統不說。

  他左手掌按了按自己的胃部,嗓音低沉,帶著微微的啞意,淡淡說:“掛了吧。”

  曲桉聽著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她有些懵,顧先生性情捉摸不定,真是讓人看不透。

  她本沒打算自己能將這十幾通未接來電給糊弄過去,已經做好了跟他坦白的心理准備,但沒承想電話那頭的人只輕描淡寫地問了問太太怎麼了便作罷。

  再沒有多余的只言片語。

  餐廳裡,涼紓在喚曲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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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桉走過去,就見她正拿著餐巾擦嘴角,伸手指著桌上某道菜,“這個菜鹹了些。”

  曲桉剛想說話,涼紓起身,一路朝客廳裡去,一邊說,“我上樓去了。”

  十點左右時,曲桉端著牛奶上樓。

  臥室裡,光線明亮。

  涼紓正躺在落地窗前的睡踏上,手裡拿著一本書,曲桉走近了才發現,她手裡是一本日歷。

  “太太,該喝牛奶了。”

  此刻,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傍晚時分發生的事。

  當時涼紓指著心口的位置說她痛,說她難受,曲桉當然不知道她痛什麼,起身便要出去給醫生打電話。

  但她還沒走出臥室,便又聽到涼紓在身後叫住她,曲桉回頭,就又聽她說:“不看醫生了,我想吃點東西,好嗎?”

  她本沒病,何需看醫生?

  她只是很惶恐,很震驚,很慌亂,有多久沒這樣為一個“外人”心痛過了?

  在此前,她幾乎所有的悲喜都跟一個叫江平生的人有關。

  江平生不分晝夜地打工,只為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他是優秀的虞大學子,前程無可限量,但他為了錢,出賣自己的勞動力,還是最廉價的勞動力。

  炎炎烈日,工地上,涼紓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凌亂的工地上正在扛水泥的人,他一張臉暴露在太陽下,有汗水順著他堅毅的下巴往下滾落,順著他的肩頸,浸濕他的T恤衫。

  他跟那些言情小說偶像劇裡描述的男子不同,書上劇中瞞著女朋友去工地上打工的大男孩,多是弱不禁風,扛一袋水搬幾塊磚就體力不支但卻要咬牙堅持的那一類型。

  但江平生不是。

  他常年健身,有體力更有毅力,一袋五十公斤的水泥他扛起來輕輕松松。

  可身形高大的大男孩還是被壓彎了肩膀,他穿過細密的揚塵,踩著腳下凌亂危險的建渣,扛著兩袋水泥往前走,光影落在他臉上,顯得他面容更堅毅俊朗。

  他回身搬第二次的時候涼紓從陰影處走上前去,那些迷人眼睛的煙塵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站在江平生身後,喊他的名字。

  江平生沒聽到,是一旁的工友提醒他的,工友朝他擠眉,“小伙子,那是你女朋友啊,可真是好看!”

  男子眉頭皺起,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涼紓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江平生微微嘆了一口氣,“阿紓,你怎麼來了?”

  涼紓不說話,只默默地撐開傘舉在他的頭頂。

  等江平生放好這兩袋水泥,涼紓伸手去擦他臉上的髒污,卻被江平生給避開,他笑了笑,牙齒顯得格外地白,“別擔心我,也別心疼我,搬這些東西不辛苦的。”

  涼紓倔強地抿著唇,半晌,有眼淚在她眼睛裡打轉。

  她扔了手中的傘,上前去抱緊他,她聞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和水泥刺鼻的味道,卻什麼話都沒說。

  怎麼可能不辛苦呢?

  江平生在說話安慰她,而涼紓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心髒正在為這個叫江平生的人痛。

  江平生出車禍,她痛。

  江平生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她痛。

  涼紓整夜整夜地守著他,他在醫院熬了半個月,期間沒有醒過一次,但涼紓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目睹了自他緊閉的眼皮之下滾落的淚水。

  她曾鬼迷心竅地俯身吃過那眼淚,是溫熱的。

  江平生死了,她痛。

  她弄丟了他的東西,她不顧嚴寒暴雨翻遍了醫院的垃圾桶也要找到,她痛。

  而之後這幾年,她痛苦嗎?

  也痛苦,但不曾像之前那樣,涼紓以為江平生帶走了她最極致的喜怒哀樂,所以此後的她,笑是涼薄,悲是淡漠。

  可如今,她的丈夫,一個叫顧寒生的人,逼出她的塵封許久的心髒。

  他憑什麼?

  涼紓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本沒有做錯什麼,吃避孕藥,以她跟顧寒生目前的情況來看,對自己對他都好。

  她快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安然地坐在餐廳吃飯。

  然後像往常一樣,在零號公館上下轉一轉消食,再晚些就回臥室收拾。

  此刻,涼紓將手中正在看的日歷遞給曲桉,另外一只手接過曲桉手中的牛奶,她低頭慢慢喝著,眸子淡淡地看著窗外。

  曲桉將日歷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看到2017年1月27號這個日期被紅色的筆圈了出來。

  那是2016年舊歷年底的除夕夜。

  而今天是2016年12月27日,距離除夕新年,剛剛好整整一個月。

  這天晚上涼紓放下手機時收到了一條微信好友請求。

  來自通訊錄的聯系人,她的大學好友:陳羨。

  她順手點了同意,那頭的消息很快就過來。

  沒有什麼客套的寒暄,只打了一串字,陳羨問她:咱們有一個大學群,大家都在裡面,今日有人說起你,問我知不知道你的聯系方式,讓我拉你進群,你進嗎?

  涼紓眉頭不動聲色地皺起,大學時,她向來特立獨行,也孤僻,在班裡也幾乎沒什麼存在感,這些人為何會突然間說她?

  不等涼紓主動問,陳羨就說:班裡要舉行一場同學會,班長在統計人員名單,阿紓,你進群嗎?

  涼紓思忖了片刻,其實她無需給自己生活增添什麼色彩,她甚至對未來是充滿絕望的,大學群,不進也罷。

  但對於陳羨,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這個大學期間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如果是陳羨邀請她,那麼她願意進。

  至於同學聚會,再說吧。

  於是涼紓應了。

  當年的金融專業人數眾多,分設好幾個班,他們是金融一班,班級人數不算多,三四十人。

  而當時為何會選擇金融呢?

  涼紓那時候也不賴,她的大學雖然比不上虞大,但是在虞城排名前十。

  但是金融專業,基本上都是些富家子弟,畢業後少不了要經營家族企業。

  而涼紓呢,純粹是為了滿足梅姨媽的願望。

  陳羨將她的名片推給了班長,這晚,她被班長拉進大學同學群,她無意參與這些人的討論,進群之後便關閉手機,睡覺了。

  涼紓進群之後,有人艾特了這個ID並且發言:這位同學,記得將備注改成自己的名字,順便跟大家打個招呼唄。

  底下有幾個人在附和,有人在猜測這個人是誰。

  但好幾分鐘過後,這個ID並沒有改備注,也沒有發言。

  同學甲:搞什麼啊?話都不說的。

  同學乙:嘖嘖,好歹跟大家打個招呼啊。

  同學丙:呃……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同學甲:你倒是快講啊。

  同學丙:嗯……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一個人。後面配了一個思考狀的表情。

  當事人不出來,大家也不自討沒趣,話題轉變得很快,很快就說其他事去了。

  又過了會兒,女班長才出來說話,她打著圓場,說:不好意思各位,才忙完,剛剛進來的是咱們班的高冷女神,涼紓,大家歡迎。

  然後底下突然就沒聲了,十分默契。

  隔天涼紓起床無意間想起這件事,點開微信,有好幾條好友請求,涼紓一一同意,然後點進群,將消息給屏蔽了。

  也沒看群裡有些什麼內容,做完這一切,就退出了出來。

  現在是早上八點半接近九點,涼紓看著安安靜靜的手機,翻出了顧寒生的電話,卻沒有撥過去。

  洗漱完下樓吃早餐。

  用完早餐,曲桉見她心情還不錯,就抱著一個快遞樣子的包裝盒走過來,她笑盈盈地開口,“太太,這箱子昨天下午就到了,說是給您的,您收著吧。”

  她沒接,只是看著,“誰送來的?”

  “好像是先生吩咐的,說要您親自拆開呢,”頓了頓,曲桉猛地想起什麼,她補充道,“季助理打電話來說先生這兩日出差。”

  顧寒生讓送來的?

  涼紓抱著箱子朝樓上走。

  臥室裡,她將這個箱子擱放在梳妝台上,站在旁邊盯了好一陣。

  她想不出來裡面會是什麼東西。

  ……

  她沒有立馬拆開,去了一趟更衣室換衣服。

  那兩套婚紗還在掛在一旁,想到昨天的事,涼紓心有所動,所以不願再看。

  眼神一轉,卻看到了他放在一旁的那件煙灰色的襯衫,是她給他買的,這下涼紓心頭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難道昨天拍兩人的日常照片,他是打算穿這件衣服的嗎?

  想到這裡,涼紓離開衣帽間,拿著剪刀走到梳妝台前准備拆包裹。

  12月28日上午,涼紓拆了顧寒生吩咐人送過來的一個箱子。

  裡面的內容出乎她的意料。

  該怎麼形容她心裡的震驚跟驚訝呢?

  那是滿滿一整箱的計生用品。

  同一個大小,卻是不同的牌子,還有不同的……口味。

  涼紓有些手足無措地低頭盯著這裡面的東西,心裡卻連連嘆氣。

  終究還是將這人給惹怒了。

  她買了那麼多藥存著,轉瞬之間顧寒生就回敬了她幾倍甚至是十幾倍數量的……計生用品。

  涼紓將這些東西全部都放在她這側的床頭櫃裡,一個抽屜放不下,那就放兩個抽屜。

  直到最後,三層屜子的床頭櫃,最上層的抽屜是曲桉定時補充的小幾萬現金,下面則是滿滿兩層計生用品。

  她看著看著,一抹緋紅悄然爬上臉頰。

  只是過後,難免有些惆悵。

  ……

  金融一班的同學聚會定在了12月31日,這天剛好是跨年日。

  而顧寒生自從27日上午摔門而去,一直到29日都沒回來,也不曾來過電話。

  29日晚上,班長給涼紓發微信,她親切地稱呼涼紓一聲阿紓,然後問她:明天是跨年夜,班裡的同學聚會,你來嗎?

  這條消息後頭,還附著一個聚會地址。

  她在打字拒絕,涼紓很少用微信,平常都是電話,偶爾發發短信,所以還不太熟練。

  一句話沒打完,對方就發過來一條:當年學位授予跟畢業典禮你都沒來參加,其實還蠻遺憾的,這幾年大家都斷斷續續的有聯系,唯獨你……阿紓,你也來吧。

  她跟同班的交情不深,就是同一個寢室的也對她多有敵意,這個聚會實在是沒有去的必要。

  但班長殷勤,反倒讓涼紓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

  於是這個消息她擱置沒回。

  後來班長更是親自給她打了電話過來,涼紓思考再三,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再看。

  ……

  31日中午,顧寒生跟溫城子公司的幾位高層用午飯,用餐間隙順便聽對方談及子公司上市之後的公司發展狀態跟經營模式。

  這頓飯,多是子公司的幾位高層在發言,顧寒生夾著煙聆聽,遇到要緊處,他提一些關鍵點。

  席間煙霧繚繞,濃烈的煙味逐漸掩蓋了靠牆那個古董架上點燃的沉香味。

  季沉這頓飯吃的有些擔憂跟心不在焉。

  已經在溫城連續逗留了兩天三晚。

  顧寒生共出席了不下五場商業性質的應酬,這兩三天,煙酒更是沒斷過。

  他和老板屬於一類人,嗜煙如命。

  平常工作愁人、業務棘手往往半天就能抽完一包煙,顧寒生比季沉的煙癮還稍微重一些,他這兩日抽的香煙數量已遠遠超過了平常的量。

  這還是其次。

  來溫城的第一天,是12月27日晚上,子公司出了一些事,車上顧寒生拒絕了季沉的提議,兩人回了一趟酒店便直接趕往子公司。

  之後就跟公司決策團開會直到晚上十一點才散會。

  季沉早就有些扛不住了,回酒店先去餐廳解決溫飽問題,顧寒生直接回了房。

  季沉吩咐酒店人員給顧寒生送了餐上去,這晚,顧寒生胃口不佳,草草用了幾口便擱置一旁。

  第二天第三天,便是接連不斷的應酬。

  季沉有女友的叮囑,煙避免不了,酒是能避則避,避不了的他也會事先多吃幾口飯菜墊墊肚子。

  可這位身居高位的老板並沒有。

  從離開虞城那天起,顧寒生心情極度不佳,除了在公司顯露了自己的怒氣以外,之後一路都在克制。

  心情不好,胃口也差。

  這就導致了在應酬的時候,席間飯菜吃不進去,只顧著抽煙喝酒了。

  季沉偶然提醒甚至有意擋酒,但並沒起什麼作用。

  就這樣一連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天,31日中午,顧寒生和子公司高層共同用餐,聆聽下屬提及子公司危機跟發展時,他眉頭偶有皺起,面色不太好,只有在抽煙時臉上情況才稍有改變。

  季沉看著,一顆心卻懸著,想來不過是尼古丁能暫時麻痹精神,讓身體上的感受沒那麼明顯而已。

  這頓飯一直斷斷續續地吃了三個小時。

  一直到下午兩點多快三點才結束。

  車後座,顧寒生雙眸緊閉,季沉回頭看去,只見面龐依舊俊美的男子額頭似乎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催促司機快一些,就盼著回酒店顧寒生能歇一歇。

  中途,顧寒生接到溫明庭打來的電話。

  “寒生,明天是元旦,你們回來過嗎?”

  顧寒生現在無心思應付溫明庭,有意回避這個問題,他淡淡啟唇,“臨近年關,公司事忙,我們盡量抽時間回去一趟,若是不能我到時候再給你打電話。”

  草草兩句便掛了電話。

  他收了線,季沉從前座遞過來一瓶水和些許胃藥,顧寒生瞥了眼,闔眸,嗓音淡漠:“拿走。”

  季沉,“……”

  熟悉的拒絕,跟飛機上的場景何其相似。

  罷了罷了,老板心裡有數,橫豎身體不過是自己的,既然不領情,那麼好的歹的他都受著吧。

  季沉如是想著,可面上的表情卻並不輕松。

  說到底,老板若是有什麼好歹,受苦的是他自己,受累挨訓的可還是他們這些下屬。

  至此,季沉無聲地嘆氣,也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了。

  雖然他沒有證據的,但季沉就是覺得,顧寒生這怪異的脾氣跟涼紓有關。

  否則如今,除了她還能誰能惹得老板生這麼大氣?

  下午五點時刻。

  顧寒生趕在上飛機之前去見了一個人。

  准確地說,是兩個人。

  是在溫城一間民宿裡。

  陳熠被保鏢揪著跪在顧寒生面前,旁邊是一臉驚慌失措的千卉。

  半個月前,陳熠的公司宣布破產,為了躲債一夜之間從虞城消失,與此同時,他還帶走了千卉。

  此刻,陳熠被保鏢按著雙肩,他咬牙切齒地對負手站在窗前的男人狠狠道:“顧寒生,如你所願,我的公司被你逼的破產,你還想怎樣?”

  這是一間風俗風情味很濃重的房間,所有的結構都是木質的,窗戶是往外推的。

  此刻大開的窗戶前,冷風灌進來,吹得窗台上的綠蘿葉子一陣亂顫。

  顧寒生突然在這個時候轉身,隼眸冷冷地盯著陳熠,男人冷嗤,“如我所願?”

  稍稍停頓,顧寒生接著冷嗤道:“我的願望可不是這個,你那公司不值得我勞師動眾。”

  “你究竟想怎樣?!你讓姓施的臨時擺了我一道,也沒有其他公司敢跟我合作,造成如今這個局面,你到底要什麼?”

  “我想怎樣……沒有姓施的自然還有其他姓李的姓王的,怎麼?之前三番五次跟顧氏對抗時,底氣不是很足?簍子捅出來了背後的靠山就抽身了,任由你自生自滅?”

  顧寒生嘴角掛著一抹薄笑,一旁的千卉看著一顆心竟沉到了谷底。

  陳熠仰頭看著他,“我沒有靠山,當時不過是和顧氏公平競爭,哪想到你顧寒生不過奸商一個,暗地裡使手段……”

  沒等他說完,顧寒生一腳朝陳熠胸口踹去,整個人直接被踹出去幾米。

  “陳熠!”千卉在一旁紅了眼,連忙爬過去將他扶起來。

  顧寒生冷哼,“不說也罷,我查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五六點的天氣陰沉得格外可怕,外頭盡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風景。

  這民宿並不隔音,樓上這麼大動靜,樓下聽的清清楚楚。

  老板娘正在一樓吧台跟人聊天,猝不及防聽到樓上女人哭泣的驚叫聲。

  有人問,“樓上出什麼事了?”

  老板娘眉頭一擰,扔了手中的瓜子兒,朝樓上去。

  越走近,那聲音就越來越明顯。

  “別打了,別打了,都怪我,怪我,我當初怎麼會傻到找蘇啟平走後門去攪黃你們顧氏的項目呢?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們不要打了……”

  然而那聲音並沒有消失。

  千卉連滾帶爬地摸到顧寒生腳下,她身上的刀傷還沒好,這會兒一陣激動,更是撕裂般地疼痛。

  她在手指碰到顧寒生皮鞋時被人猛地一把拉開,千卉看了一旁被人快打的半死的人,凄厲地喊:“陳熠陳熠,你怎樣?你怎麼樣……”

  千卉又淚如雨下地看著顧寒生,求饒:“顧先生,求求您了,放過陳熠吧,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您放過他……”

  然而顧寒生毫無反應。

  耳邊女人凄厲的哭聲跟拳打腳踢的聲音不絕於耳,連樓下人都驚動了,但卻好像絲毫不影響那站在窗前吹風抽煙的男人。

  顧寒生擰眉看著外頭的天色,眉心擰成一個淡淡的川字。

  有些人還真的沉得住氣,明明是自己錯了,兩三天了,偏偏硬是一個電話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又是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時抬腳往外頭走。

  保鏢將門給他打開,門口老板娘剛想開口跟保鏢爭辯,面前的門驟然開啟。

  從裡頭走出來的男人氣場實在是太過於強大,老板娘被嚇到,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可那一雙眼卻沒有離開過顧寒生的臉。

  真是從未見過長相如此優秀的男人了,陰鷙的氣質跟他俊美的臉組合在一起簡直是兩個極端。

  季沉不動聲色地擋在老板娘面前,臉色微沉。

  老板娘在懊惱,怎麼剛剛他來的時候自己沒看見呢。

  視線裡,男人幾步下了樓梯,皮鞋落在木質的樓梯板子上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

  顧寒生是晚上七點半的飛機回虞城。

  今晚跨年夜,各處的裝飾都頗濃墨重彩。

  金融一班的聚會地點選在東城宴府。

  東城宴府也是至臻旗下的產業。

  跟皇城會所那種銷金窟大同小異,皇城是比較明顯的聲色犬馬之地,高級酒吧會所,一棟高樓便是所有,各高度樓層分區不同。

  譬如低樓層是酒吧跟小賭場,中層是棋牌茶館,再往上是包間,最後才是可供住宿的房間。

  有錢人多在這裡有自己常年固定的包間。

  而東城宴府則有點兒類似泰景山莊,泰景山莊坐落在郊區風景區著名的山上,而東城宴府則是跟皇城會所一樣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區。

  圈外人時不時有關對東城宴府的描述,說那是坐落在鬧市裡的桃花源,就好比虞城著名的富人住宅區,零號公館。

  說到這裡就有必要提一下零號公館。

  零號公館坐落在半山腰,這一片的住戶不多,左右不過二十來戶,而虞城富商顧寒生的住宅零號公館更是占了一半的面積。

  偶有到這裡來的人,紛紛都感嘆,這裡才是這個紛繁復雜社會裡的桃花源。

  同理,東城宴府占地面積極大,它走的復古風,儼然一個中小型的度假村。

  只是這個度假村消費群體縮小了而已,非達官貴人、豪門望族不能入。

  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這裡消費過高。

  在這裡消費,一頓飯動輒就是十萬起,沒有點兒家底的人不可能選擇這個地方。

  往深了說,這裡性價比不高。

  但是檔次夠高,真正的有錢人眼裡錢只是一堆數字,消費高低也就不在意了,談生意或者宴請賓客都喜歡選擇這裡。

  而金融一班的聚會選擇這裡,只因當年班上不差錢的富二代富三代數不勝數,幾年過去,這些人大多數已經進入了家族企業。

  上流社會追求檔次,故選在這裡。

  但並非所有的都是有錢人,甚至於東城宴府也有很多有錢人都沒來過,只因他們的身家背景還遠遠沒能達到能頓頓都來東城宴府消費的地步。

  就拿這次聚會來說吧,這裡也不是某個富二代同學單獨包下來的,而是班上幾個尤其有錢的合計著訂的。

  所以當三三兩兩的豪車緩緩駛入東城宴府的大門時,有結伴同行的女生搖下了車窗,一臉震驚地看著外頭的景色。

  她竭力克制自己的唇,不讓自己張嘴發出那個啊,也攥緊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伸出手掌捂住自己的嘴。

  “這就是傳說中的東城宴府嗎?太令人震驚了。”

  有來過這裡的男生手裡把玩著手機,嘴裡輕哼了一句,開始給車裡的各位科普:“都看過《楚門的世界》沒?毫不誇張地講,東城宴府就是現實版楚門的世界。”

  這話毫不誇張。

  從東城宴府大門緩緩開啟,往裡車行兩分鐘,周圍的景色就變了樣。

  這個時節哪裡不是白雪皚皚的景像,虞城整個天地都是一片白。

  偏偏東城宴府裡還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樣子。

  不,遠遠不止春意盎然。

  這裡的造景,是春夏秋冬四季都有。

  滿足了有錢人的一切心理。

  而這其中的難度跟投入的金錢,恐怕不需要多說。

  車子一路往裡開,就順著東城宴府中間巨大的人工湖,一路進來,大家也不拘束著了,找個話題開始說。

  這個話題是:顧寒生。

  有女子偏頭看著外頭的景致,嘖嘖道:“在虞城金融界混了兩三年了,每天都跟錢打交道,我真的特別好奇顧寒生的資產有多少。”

  “給你一個大致的概念吧,虞城三分之一的百貨廣場跟四分之一的住宅樓盤都是至臻的,這還只是至臻十幾種業務範圍裡的一種。”

  於是有女人就花痴地想到了顧寒生這個人:“難怪女明星們爭得頭破血流也要跟顧寒生扯上關系,不知道他們這種境界的有錢人都喜歡什麼類型的?”

  “他喜歡什麼類型你把這幾年的跟他娛樂報全部翻出來看一遍就知道了。”有男子酸酸地開口。

  “顧先生這些年緋聞不斷,身邊的女子也變化多樣,溫婉可人的豪門名媛、風情萬種的名號模特還有長相嫵媚的當紅明星……”

  這女人停頓了下,繼續說,“這其中好像就大明星阮芸芸的道行稍微高一點兒,她是至臻的代言人,和顧寒生傳的緋聞最多,甚至於有一回媒體還說兩人都倒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有人打斷她:“沒成為顧太太不都是白搭,前不久顧寒生不還攜一神秘女參加景家的葬禮麼,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感覺這女人能KO掉那些名媛明星。”

  有人惆悵:“真好奇以後顧寒生會娶個什麼樣的女子回家?”

  “這還用想,外頭玩玩什麼女子都行,若真是顧太太……那至少得有一定的家世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