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龍住的房子，是老辦公樓改造的宿舍。

從中間上樓梯，再沿著一條從東到西的走廊走到各家各戶門前。

白雪踏上走廊時，就能聽到陳小龍的歌聲。

雖說有點五音不全，也能聽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白雪撇了一下嘴角。

哼！他這是叫化子唱山歌，窮快活。

走到門前時，正在煤球爐上忙活的陳小龍頭也不回，直接招呼說：“我再做一道番茄蛋湯，就可以開飯了。”

看到桌子上的番茄和黃瓜，白雪多少還能理解幾分。

發現鹹蛋、河蝦時，她的所有委屈頓時湧上心頭。

輸掉賭約，這是用不著懷疑的事。

眼前這個豬狗不如的男人，竟然還有心思忙著大吃大喝。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陳小龍，你……你怎麼能這樣！”

陳小龍一邊把番茄蛋湯舀到碗中，一邊陪笑說：“小雪，老祖宗告訴我們，民以食為天。你瞧瞧那盤河蝦，絕對的美味佳肴。”

“吃，你就是吃！好，我來成全你，吃完最後的晚餐。”白雪不怒反笑，抓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淚水連同菜肴一起在往肚子裡咽。

擺爛，躺平。

眼前這個男人算是徹底沒救了。

自己作出離婚的決定，算是最為明智的決定。

“小雪，怎麼能說是最後的晚餐呢？”

“過了今夜12點，你們的賭約就會生效。你把我推到孟光榮的懷中，我們還是夫妻嗎？”

“小雪，為什麼一定要說我輸？就不能是他當我的干兒子呢？”

“錢！你有錢嗎？”

白雪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幾乎是在咆哮。

陳小龍將手中番茄蛋湯碗放到桌子上，從口袋取出一迭鈔票丟在桌子上。

“你，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白雪被嚇住了。

作為財務會計，一眼就能看出這迭鈔票最少也在千元以上。

她知道半年前的那場“盜竊鋼材案”，是徹頭徹尾的一場陷害。

如果陳小龍因為賭約，去偷或者是搶了別人的錢財，那就真的是黃泥抹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90年代初20塊錢就能立案，上千塊錢的案件絕對要算重大案件，最少也會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不等回答，白雪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告訴我，錢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走，跟我一起把錢送回去！”

盡管已經決定離婚，她還是不希望丈夫落得這樣的結局。

“小雪，你別著急。先看看這幾張票據，你再發火也不遲。”陳小龍心中多年揮之不去的愧疚，此時油然而生。

妻子發火，說明她很在乎自己。

表面上的漠不關心，那都是給生活所逼的。

白雪的目光，被桌子上的幾張綠色收款單所吸引。

一張、兩張……

共計有五張機械廠的收款單，上面蓋著機械廠的財務專用章。

這是什麼意思？

看到第六張的時候，白雪楞住了神。

這是一張廢品收購站的明細表，上面記錄著五次送貨的品種和重量，還有相應的收購金額。

作為一個財務會計，她一眼就能認定這五張汗跡斑斑的收款單，絕對不是偽造。

憑著超越常人的心算能力，白雪迅速得出數據，明細表上的金額應該超過收款單四百塊錢左右。

“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今天去機械廠收廢品，再賣到廢品收購站，賺了一點差價。”

“陳小龍，你是收廢品的人嗎？收廢品能賺這麼多錢嗎？你要說謊，也應該找一個能讓我相信的理由。”

“小雪，這些票據難道不能做證明嗎？”

聽到丈夫的反問，白雪再次審視了一遍票據。

都是今天的日期，財務專用章也不是假的。

可要說陳小龍會去收廢品，打死白雪都不會相信。

結婚幾年來，這個視臉面比天大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去收廢品！

收廢品能這樣賺錢，還會輪得到他嗎？

看到白雪審視的目光，陳小龍清楚自己的解釋沒能得到相信。

他伸出雙手，上面有好幾個破掉的血泡，有些地方還磨破了皮。

又將右肩展示在妻子的眼前，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印痕。

盡管有布條的緩衝，拉板車的繩索還是留下了這種印記。

陳小龍抬起雙腳，腳板上同樣有破掉的血泡，有磨破皮的地方。

上身露出的皮膚，黑裡透紅，甚至裂開了口子。

這一切都做不了假，足以證明丈夫經歷過一番辛勤勞動。

白雪放緩語氣問道：“什麼樣的廢品，能讓你賺這麼多錢？”

“你聽我說，這裡面有訣竅……”陳小龍耐心說起了其中的奧妙。

白雪沒有說話，眼中閃爍著思索的神采。

丈夫介紹的情況，給她打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

真是想不到，廢品行業還有這麼多的奧妙。

過了一會，她又懷疑的問道：“陳小龍，既然是這麼賺錢的事情，怎麼會落到你的身上？”

“小雪，你還記得機械廠的景哥嗎？”陳小龍幫白雪盛好飯，送到她的跟前。

白雪立即反應了過來：“陳小龍，你是找景哥幫的忙？”

看到丈夫點頭，她沉默不語。

景向前與丈夫之間的交往，她是知道的。

依照雙方的關系，答應讓陳小龍拉幾車廢鐵，也沒有多大的問題。

猛然間，她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小雪，你怎麼啦？”

“陳小龍，我掏心掏肺對你，難道就換不來一句真心話嗎？”

“小雪，我說的都是真話，沒有一句假話。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機械廠查問。”

“就算這些收據都是真的，你也不過賺了四百塊錢左右。告訴我，這麼多錢是從哪兒來的？”

說到激動處，白雪伸手就想掀桌子。

陳小龍一看不好，連忙按住桌子提醒說：“當心，別燙到自己。”

不等回答，他又說道：“小雪，你聽我給你算完賬，如果還想掀桌子，我絕對不會阻攔。”

白雪“哼”了一聲。

“小雪，你不愧是會計，算的賬是基本准確，我今天賺了399塊9角8分。”陳小龍先拍了一個馬屁。

不等妻子有所反應，他接著說道：“真實收入只有347塊3角8分，因為我花掉了52塊6角……”

得知購買香煙、飲料等物，白雪默默點頭。

這種開支是必須的，說明丈夫開始懂得人情世故。

如此一來，白雪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一些。

即使一分錢不花，也沒有桌子上的這麼多錢。

聽完電動機的一段介紹後，白雪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從口袋裡取出一份“離婚協議書”，冷漠地說道：“陳小龍，簽字吧。”

陳小龍大驚失色。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麼一個程度，怎麼還會想著要離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