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二人說話的機會,陳小龍將兩包香煙塞到馮管理手中。
對方瞅了一眼,發現景向前正在觀看門外的廢舊機器,熟練的將香煙丟入抽屜裡面。
他幫陳小龍找來一輛板車和一把鐵鍬,專門提醒說:“小陳,眼睛利索一點,不要只看浮在面上的鐵屑。”
“謝謝馮管理指點。”陳小龍真誠道謝後,往手中吐一口唾沫,雙手摩擦幾下,開始往板車上裝鐵屑。
看到事情順利進行,景向前打了一聲招呼,自行離開。馮管理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聽京劇,吹電風扇。
只有陳小龍頂著烈日,揮汗如雨的往板車上裝鐵屑。
挖了幾鍬以後,他朝周圍掃視一圈。看到沒人,就用鐵鍬將表層上的鐵屑撥開。
呵呵,下面果然有寶!
不但有角鐵、鐵塊,還有廢鋼材和廢品零件。
這些埋藏在鐵屑底下的廢品,價格是鐵屑的幾倍,甚至十幾倍。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訣竅。
收購鐵屑的訣竅,就在馮管理剛才說的那句話中。
每公斤鐵屑的出廠價,與廢品收購點的差價只有兩分錢。按照每車兩百公斤來計算,僅能賺到四塊錢。
拼命運上五車鐵屑,總共賺到20塊錢。
抵充兩包價值八塊錢的紅塔山香煙,一車鐵屑只能賺八角錢。
別說酷熱的夏天,正常天氣也沒人願意做這種活計。
陳小龍當然不會做傻事。
明明知道賺不到錢,還請求景廠長幫忙,還要頂著烈日運鐵屑。
他是衝著鐵屑底下的廢品而來,是衝著相互間的差價而來。
馮管理話中指點不要傻乎乎的盯著鐵屑,也是這個意思。
懂得其中奧秘的陳小龍,把主要精力放在尋找鐵塊和鋼材上。
鐵鍬不方便,就用手去揀,再一件件的裝上板車。
汗水一滴滴的往下流,身上的汗衫背心,找不到一處干的地方。就連大褲衩子,也濕了一大片。
喉嚨裡像是著了火一般,干得直冒煙。
看到附近有個自來水龍頭,陳小龍趕忙跑了過去。先喝了幾大口,再將腦袋淋了一個精濕。
還是不過癮,就將汗衫背心脫下來當毛巾,好好清洗一番上身。
穿拖鞋的雙腳,干脆浸泡在水中。
感覺到舒服一些,繼續開始戰鬥。
連續澆過三次涼水,終於將板車給裝滿。
看到板車最上面覆蓋的一層鐵屑,馮管理誇獎說:“年輕人,腦袋瓜子就是好用。”
“馮大叔,都是你老賞我一口飯吃。”陳小龍一副憨憨的模樣。
已經快到退休年齡的馮管理,清瘦臉頰上頓時增加許多笑容,指揮陳小龍將板車拉到地磅上過秤。
“小陳,你看好啦,這是197公斤。”
“大叔說多少就是多少,晚輩只用耳朵聽。”
馮管理滿意的點點頭,戴著老花鏡開起了收款單。
開好以後,他用手指頭在數字上點了一下。
陳小龍看得分明,197公斤的重量,在收款單上開成了158公斤,憑空減少39公斤。
鐵屑的出廠價是每公斤二角三分,應該繳納45塊3角1分。
馮管理筆下一動,變成36塊3角4分,減少8塊9角7分。
這就是人情。
陳小龍趕忙彎腰鞠躬說:“多謝大叔,多謝大叔。”
“不要謝,只要心中明白就行。”馮管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咒罵一聲“這鬼天氣”,趕忙回到自己的清涼世界。
陳小龍到自來水龍頭下面,又將全身淋了一遍,再將汗衫背心用水泡濕披在背脊上,拉著板車往外走去。
裝車時,只恨不能多裝一點。到了拉板車的時候,立即嘗到了苦頭。每走一步,都得花上一大把力氣。
此時的陳小龍,再大的苦頭也得吃,而且是吃得無怨無悔。
不為其他,只因為吃苦頭能換來鈔票。
接到景向前通知的門衛老彭,已經提前打開半邊大門。
“大叔,謝啦。”
“年輕人,悠著點,當心別中暑。對啦,等會兒補上出門證。”
“放心,少不掉的。”
上午九點的太陽,正是酷熱的時候。
剛出廠門沒有多長時間,陳小龍披在背脊上的汗衫背心,就已經被曬得不剩一點水分。
過不上多大一會,又重新被汗水打濕。
一路足跡,一路汗水,他喘著粗氣往前掙扎。
在他的身後,可以看到汗水打濕的痕跡在慢慢往前延伸。
眨眼的功夫,水痕又會在陽光照射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加油,加油。我不能退縮,我沒有退縮的余地。”陳小龍在給自己鼓勁。
自小養尊處優的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
想到妻子,想到女兒,哪怕就是死在運廢品的路上,他也不敢生出退縮的念頭。
只要打了退堂鼓,結局還會和前生一個樣。
腳上的拖鞋礙事,干脆脫下來扔到板車上。
剛開始,還會覺得水泥路燙腳。時間長了以後,腳板也就沒有什麼感覺了。
三公裡的路,足足走了一個小時。
剛一走進廢品收購站,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自來水管,將自己從頭到腳的澆了一個遍。
廢品收購站的小棚裡,滿臉精明勁兒的老板錢四,手捧紫砂茶壺,正悠閑自在的吹著電風扇。
看到這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連涼帽都沒有准備一頂,甚至還赤著腳,他的嘴角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狡黠笑意。
來人是個書呆子,活該是老天爺給我賞飯吃!
“二楞子,還不快點給我把板車拉來過磅。”錢四丟下手中紫砂茶壺,一搖二擺的從棚子裡走了出來。
“來啦。”一個半大的壯實孩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一邊答應,一邊將板車往地磅跟前拉。
看到錢四准備過磅的舉止,陳小龍火急火燎的制止說:“老板,別忙著過磅,先把價錢談好也不遲。”
“不就是一些鐵屑嘛,統一價都是每公斤二角五分,這有什麼價格好談的。”錢四心中一揪,表面上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架勢。
陳小龍明白對方是在欺生,不慌不忙的問道:“老板,我知道鐵屑的價格是二角五分,不知道廢鐵和廢鋼材是什麼價?”
聽到如此老道的問話,錢四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
本想欺侮年輕人不懂廢品行的關節,撈上一筆意外之財。沒想到,人家也是懂行人。
他臉色一變,霸氣的要挾說:“年輕人,別說這個價、那個價,說了也沒用。錢某人都是一攬子收統貨,愛賣不賣,你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