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唐平的指點後，蘇大午終於松開了他的手。
解放了的唐平，趕緊去車間看模具。
樣模已經完成，正在調整裝配中。
唐平來到車間查看生產出的風扇外殼，還有組裝樣品。
看到樣品後，唐平皺起了眉頭：“怎麼這麼多毛刺？許科長，我不是說過成品不准有毛刺？”
技術科長許連國黑著臉反駁道：“有毛刺怎麼了？又不影響使用！”
這年代的國內產品就是黑大粗，根本不重視細節。
只要不影響使用，有點毛刺怎麼了？
大不了產品出來打磨下，小毛小病不算問題！
唐平不干了：“這是出口產品，有毛刺外商就不要，到時候你負責嗎？”
兩世為人的唐平，很清楚這一代國企的產品特點。
這一代國企之所以不行，就是不拿做工當回事。
在傳統國企的設計思路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保證產品可靠性。
保證可靠性的最佳辦法就是堆材料！
比如設計一根梁，要求承載一百斤。
這根梁可以設計成承載一百斤，也可以承載兩百斤，更可以承載三百斤，同樣都合格。
國企設計這根梁時，首先要考慮安全系數，至少安全系數達到2才叫合格，也就是能承載兩百斤。
要是給重大項目或者軍工設計時，安全系數甚至要達到3。
這樣的設計固然安全，但是造成材料嚴重浪費，成本居高不下。
同樣的產品民企設計時，安全系數最多1.5，甚至是1.3。
相差近乎一倍的材料成本，更不要說其他負擔，國企還怎麼競爭？
民企一方面減輕材料，另一方面特別重視外形和做工。
為了吸引用戶購買，更是模仿國外最新產品的外形。
兩個產品擺在一起，民企產品漂亮的像藝術品，國企產品像個糙漢子，到處都是瑕疵。
只要審美正常的老百姓，肯定選擇民企產品！
唐平搞出口的產品，要的是藝術品不是糙漢子！
許連國很是不服氣地吼道：“我們廠一直這樣做，給部隊配套三十年沒問題，你要覺得不好可以找別人做去！”
唐平差點氣炸了肺：“這件事你能做的了主？我找你們廠長去！”
“廢話！我是技術科長，我說合格就是合格，找誰都沒用！”
“好，我這就去找廠長！”
這就是國企！
許連國這個技術科長，甚至可以不聽廠長的指揮。
只要他不簽字，產品開發就不算合格，就不能投入生產。
除非林森這個廠長願意承擔所有責任，直接繞過技術自己簽字！
可能嗎？
要是許連國故意在產品設計裡面挖坑，他這個廠長不知道要蹚多少雷！
聽了唐平的投訴後，林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家伙怎麼還這樣？小唐你多包涵，一會我去收拾他！”
看到林森這個樣子，唐平心中一跳。
完了！
他這個廠長也拿許連國沒辦法！
否則他已經衝過去，指著許連國腦門一頓臭罵。
能干就干，不能干滾蛋！
唐平只能耐著性子勸說起來：“林廠長，出口客戶要求有多高你是明白的，以現在的產品標准肯定通不過！”
林森拍著胸脯做起了保證：“你放心，我一定親自盯著他們，保證把產品做好！”
對於他的保證，唐平一萬個不相信。
但是事已至此，他還有選擇嗎？
除了8813廠，他就找不到第二家能給他供貨的廠子嗎？
就在這時候陸進步匆忙跑了進來：“壞啦！壞啦！上面來電話了，說是民品這塊原材料要從市一輕局走！”
軍轉民後，部隊供應材料大幅度增加，已經超過了部隊采購能力。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部隊開始將民品部分轉交給地方負責。
這對地方來說是大好事，自然全力支持軍轉民的企業。
但是對於紅光電機廠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壞消息！
他們很清楚唐平得罪了一輕局，沒辦法才會從他們這裡高價采購。
現在原材料改從一輕局走，他們怎麼可能會供應材料？
林森趕緊拿起電話，打給了一輕局的熟人。
果然，一輕局給他們兩個廠提了個要求。
最近原材料漲價太厲害，一輕局供應困難。
如果兩家廠子給雲城本地企業供貨，他們會優先供貨。
但是給外地企業供貨，那就得一輕局審核後才能批准。
如果是友好單位，他們肯定保證原材料。
但是不友好單位，那就對不起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傻子都知道這是針對唐平！
打完電話後，林森和陸進步對視一眼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兩個人一起勸說唐平做點讓步：“和電扇效益比起來，東風服裝廠連零頭都不夠，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一台電扇起碼一百多，一件衣服才幾個錢？
何況電扇還能出口創彙，衣服能出口嗎？
就算能出口，一百件衣服都趕不上一台電扇的價值。
沒辦法，服裝產品出口不值錢，還得求著別人采購才行！
在他們眼裡，放棄東風服裝廠換取電扇廠的原材料保證，這才是正途！
唐平內心奔跑著一萬頭草泥馬。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一輕局，那幫混蛋的手伸的太長了。
這要是放棄的話，他就要給吳家丫頭打工了！
唐平趕緊問起了一件事：“以現有原材料的話，你們兩家能完成多少台套？”
陸進步伸出三根手指：“三萬套，三萬套電機，再多的話我就要想辦法了！”
唐平要的電機都不大，需要的材料比較少。
以紅光廠的現有庫存就能供貨三萬套。
但是這個數量遠遠不夠！
如果參加廣交會的話，唐平第一批訂貨至少是十萬套以上！
至於8813廠這邊就慘了，林森苦笑著伸出一根手指：“一萬套外殼，最多一萬套！”
工程塑料在這個年代可是高檔貨，家家都缺貨。
林森能有一萬套庫存，已經算是不錯了！
唐平絕望地朝外走去：“我想靜靜……”
難道他真的要向一輕局低頭認輸嗎？
按照一輕局要求拿出模板來，讓紅星廠完成兼並。
這一次低頭的話，要賠出去東風服裝廠。
下一次呢？
要是下一次一輕局再卡他的話，他再賠出去電扇廠嗎？
他有多少東西可以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