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顧眉滿心都是荒涼。
頭上的珠釵在雨中擊打,落在她面頰之上。
她無法再信任賀蘭宴的話。
她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此刻的她,也不知該去向何方。
這裡,好像是父親留給她的,又好像不是。
一切面目全非。
耳邊聽到身後的風雨聲裡似夾雜著隱隱的腳步聲。
有一人快速的穿行而來,很快到了近前。
顧眉立在水汪中,定定望著眼前阻擋她去路的人。
寒涼的雨水劈頭蓋臉地朝她撲來,一時睜不開眼。
有油氈覆在她的頭上,接著,她的雙足懸空,整個人落到一副堅實的臂膀之中。
“你生孤的氣可以。千萬不要傷害自己。”簡單的一句話後,他強行將用力掙扎的女郎攏入懷裡,將她帶回到院中。
路上,賀蘭宴告訴顧眉,“現在天色漸晚,你若是跑出去,有個閃失,孤怎麼辦?不如先在莊中避雨歇腳,明日再回城。如何?”
顧眉沉默著,沒有任何的回應。
賀蘭宴沿著屋檐長廊往院中走,宮燈下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他將懷中嬌軟的人兒放在榻上,她的發髻早就在奔跑中散亂,面色蒼白,目光呆滯,似三魂七魄都游蕩在外般。
無論他如何的溫言軟語,她都沒有反應。
莊上的人大多都認賀蘭宴這個舊主,實在是他們知道莊子曾易主過,但新主人根本沒出現過。
眼見賀蘭宴抱著婦人往內走,立即著人送上熱水之類的沐浴之物。
賀蘭宴將顧眉放在水桶中,想讓顧眉自己脫衣服,奈何她神思不屬。
略一遲疑後,賀蘭宴動手為她脫去濕透的衣物。
那幅玲瓏的身軀展露在他的眼前,頓時自覺眼眶一熱。
若是從前,他怎會放過如此好的時機,只現下的情況……
賀蘭宴咬著牙根,將如嬰兒般的她放在熱水中,慢慢地幫她擦拭。
過了許久,好似回魂過來般,顧眉捏住他手中的帕子,輕輕地將他推開。
“出去。”她沙啞地說道。
賀蘭宴順從地,站起身,將為她准備的換洗衣物,放到浴桶邊,方便她拿取。
自己則轉去門外等著,方便她隨時使喚。
只是一直到顧眉再出來,也沒聽到任何的說話聲。
顧眉掠過門邊的男子,慢慢地用帕子絞著發,之後再慢慢地躺在榻上。
躺下後,她臉朝裡側。
從頭到尾,都是她虛妄出的一場夢嗎?
外人都當她柔弱。可她從五年前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地活著。
“為什麼?”顧眉嘶啞著聲音。“為什麼不喜歡我,不愛我,還要靠近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她的聲音好似杜鵑泣血。
“姩姩。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那時我不該那樣說,貶低你。我真是該死。還請你不要見怪。”
顧眉感到他朝自己靠了過來,慢慢伸開手臂,將她摟入他的懷裡。
她的後背緊緊地貼在他的胸。
“你要如何懲罰我都行。我甘心承受。”
他鄭重地許下諾。
只顧眉並不想懲罰他,悶悶地說:“你出去。莫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賀蘭宴此刻哪裡敢離開這張臥榻。
他只覺著若是自己離開了,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故而,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
顧眉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與他鬥氣,見他油鹽不進的,也不再管他,只閉著眼歇息。
明日她要回城去。
此刻,她不願去想皇帝的反間計,更不願去想那些雜七雜八的,只想痛快地睡一覺。
她的身體已是疲乏至極,沒多久慢慢地睡去,在清越的晨鳥啾啾聲中慢慢醒來。
“女郎。你醒了。”許是聽到帳內的聲響,帳幔被拉開,露出映芳那張臉。
顧眉半點不意外地道:“你來了正好。”
她起身洗漱,奈何還沒完,賀蘭宴從外頭進來。
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沉聲道:“姩姩。換上衣裳,咱們回城去。外祖父在京郊大營時,遇到騷亂,如今人昏迷著。”
顧眉手中的帕子‘啪嗒’一聲落到水中,渾身僵硬冰冷。
“你說什麼?”顧眉聲音顫抖。
外祖父怎會昏迷不醒?
賀蘭宴原本離她有點距離,這會慢慢地靠近她,緊緊地攙著她的臂彎。
“會沒事的。”
顧眉張了張嘴,淚眼婆娑地朝賀蘭宴看去,求助道:“如今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賀蘭宴帶著她往外走,門外早就備好馬車。
一路上顧眉沉默不語,只眼眶泛紅,淚珠時不時地落下。
從這邊莊子到京郊大營,距離並不遠。沒多會就到了。
顧眉根本就等不及旁人攙扶,從車轅上一跳,跌跌撞撞地朝裡頭走去。
許是騷亂結束不久,有些地方的混亂還沒整理好。
地上零星地有一些血跡。
帷帳裡,顧眉看到許老將、軍雙眼緊閉,頭上的傷口已經包扎好。
她很害怕,害怕老人家再也不睜開眼睛。
實在是配上那雪白的紗布,看起來狼狽得很,顧眉求助地看著一旁的許廷。“表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夫怎麼說?”
好端端地軍中會發生騷亂。
更別說被打傷。
她眼眶紅紅地看著許廷。
許廷說:“祖父是個有福之人。絕不會出事的。”
顧眉的心仿佛被割裂一般,她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事情肯定是皇帝吩咐的。
為的就是拿外祖父和表兄來威脅她,催促她快些找到賀蘭宴的錯處。
賀蘭宴此刻也是濃眉不展,他知道局面出現這樣的變故,原因很多。
但是,未必沒有許老將/軍剛回京,就接管京郊大營,那裡頭多少兵油子,怎麼會不趁機找事。
他想到顧眉婆娑傷疼的目光,眼瞳黑如深潭,窗外的光線在他冷淡的臉上落下陰影。“孤向你保證,老大人會沒事的。”
他身手將顧眉臉頰上的淚痕抹掉,並鄭重許下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