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來。閣樓上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那些看著值錢的想必已經被顧家其他人拿走了。
留下的這些雜物,看著都不太起眼值錢。
顧眉不清楚那東西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會不會已經被人拿走。
當看到角落裡的那個不起眼的匣子,她腦中有聲音告訴她,就是這個。
她小心翼翼地搬開其他的雜物,將那匣子抱在懷中,用帕子擦去上頭厚厚的灰塵。
“映芳。你在門前守著。”顧眉吩咐道。
這裡是女眷們住的後院,侍衛們一路跟來,卻是不能進後院的。
所以這裡只有指望映芳了。
待聽到映芳在下頭輕輕地關攏門扉後,顧眉不顧地上厚厚的塵埃,席地而坐,打開那個小小的匣子。
匣子並不重,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串書稿。
顧眉心頭既失落又歡喜。
失落的是,不是她最想要的那樣東西。
歡喜的是,裡頭的書稿都是父親所書,望著那熟悉的筆跡,顧眉眼眶不禁紅起來。
她沒有再翻動其他的東西,而是將那些收稿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書稿記錄的是父親最後幾年在朝堂上當值的日志。
不知何時到了老宅這邊。
顧眉看了下最後的記錄,竟然是他出事前沒多久……
這份書稿到底是怎麼到了這邊的,顧眉不得而知。
她捧著書稿,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父親生前最後一段時日寫下的手札。
裡頭有關於與同僚的駁論,也有與家人相處的趣事。
顧眉的眼淚慢慢地滾落,她用袖子不斷地擦拭,生怕弄濕手札。
她曾經埋怨過父親,為何不能為家人折腰,景升太子已經逝去,緣何不能效忠新皇呢?
那份怨怪在此刻消失殆盡。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父親不過是遵循了自己的那條道。
手札一頁一頁翻過,忽地,顧眉目光一頓。
“陛下臨終前曾蒙單獨秘詔,言景升太子一案,乃為人所構陷誣蔑,景升太子無任何謀反之心。”
“東宮一系獨留太孫賀蘭宴一人,考量再三,欲傳位於太孫賀蘭宴。”
顧眉目光落在那“傳位”二字上。
原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先帝的確是要傳位給賀蘭宴,而非當今陛下。
那麼,另外一個傳言也是真的。
當初父親沒有支持賀蘭宴登基,而是默認當今陛下登基。
為何?
顧眉眼眶已是泛紅,她用濕淋淋的袖子擦拭朦朧的雙眸。
頓了頓,這才繼續往下看。
“陛下恐朝臣及幾位親王反對太孫上位,故而希望吾親宣遺旨,助力太孫登基,繼承大寶。”
“然當時情形混亂,瑞王乃皇次子,已經成家立業,陛下越長立幼恐會造成朝堂不穩。”
“故在眾臣擁立瑞王時,吾沉默之……將遺旨放置在慈寧宮大殿正中的大匾之後。”
後頭記載了許多父親當時的心境,以及在賀蘭宴被送去青龍寺修行時的後悔。
當初不該那麼武斷。
瑞王太過剛愎,聽不進勸諫,毫無寬仁厚愛,英才大略,擔不起皇帝這個重任。
他本想聯合幾個朝臣和王爺當眾宣讀遺旨。
上頭寫了他想要聯合的朝臣和王爺的名諱,以及他聯絡過後哪些人答應,哪些人沒答應。
沒想到裡頭竟還有豫章王。
最後一篇手札,不僅寫著已經去找過豫章王面談,還提及他手中有遺旨的事不知為何被傳了出去,豫章王讓他小心。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
顧眉望著最後一頁發黃的手札,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坐在地板上,才剛剛止住的淚,又漸漸滾落。
巍巍小樓上,顧眉握著手札,不曾起身,日落,月升,又到天明。
直到外頭映芳敲響小樓的門,這才小心地將手札慢慢地收好。
她將手札單獨拿出,又將匣子放回原處,慢慢地往後退,將凌亂的印記修復整齊。
最後才頭也不回地離去。
皇帝的賜婚聖旨在她離開京都第二日就送到許家。果然婚期如賀蘭宴所說,在七月初八。
如今已過去十來日,她也該回去了。
只是,在回去前,顧眉讓映芳叫了此次的侍衛隊長過來,吩咐了幾句。
隨後,與顧家族人告別後,上了回京都的路。
與來時不同的是回城的路上,顧眉沒有坐馬車,而是跟著侍衛們一同騎馬。
騎馬比坐馬車要快許多,路上只需住一晚即可。
這日金色的落日余暉下,顧眉和一眾侍衛停在驛站外。
此處驛站距京都騎馬大概還有半日的距離。
若是侍衛們,也許就不歇了。
但有顧眉在,侍衛們膽顫心驚的,這可是未來的太子妃啊。
怎能與他們這些大老爺們一樣辛苦趕路呢?
一路上都在祈求老天保佑到了京都後,若是太子知道此事,能夠看在他們用心守護太子妃的份上,輕些責罰他們。
更別說途中要是出那麼一點岔子。
別說太子殿下,就是許家兩位將。軍都能先扒了他們一層皮。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
夜裡顧梅梅就寢得早。
白天的趕路奔波,讓她從頭到腳都很疲累,尤其是大腿內側,騎在馬上顛簸,嬌嫩的肌膚已經淤青。
睡夢中,她好像聽到有哨聲響起,然後是熟悉的聲音。
“各方留意,小心……”
顧眉一下被驚醒,蹭地坐起來,扯到大腿上的肌肉,讓她“嘶”了一聲。
很快,她捂住自己的嘴,透過薄薄的紗窗,在燈籠的照影下,她隱約看到有幾道糾纏不清的影子。
守在她屋門外的侍衛提醒她:“女郎。且莫出來。”
顧眉輕手輕腳地下地,連鞋也未穿,慢慢地朝門邊走去。
正在此時,後窗被撬開,吃人般的巨大陰影掠過,在顧眉跟前停下,隨即捂住她的嘴,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的脖頸上。
“你帶回來的東西,在何處?”
來人根本沒有掩飾聲音,陰狠地問出。
顧眉忍著渾身酸痛,慢慢地抿唇道:“不知你說的是何意。”
早在她出京去往顧家老宅時,她就覺著一路都是反常,更別說到了老宅後,那及時過來的縣官了。
她的這一趟行程早就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也許,他們就是在等著她走著一趟。
要的就是那所謂的遺旨。
可惜……
她冷淡的嗓音殘忍地告訴對方:“你來晚一步了。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