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沉默,是一場男女之間無聲地拉鋸。

他一雙黑眸在光影下,挑眉看她,面上不見絲毫羞澀。

顧眉的心莫名地跳了下,什麼叫,她喜歡上他的面容了。

他好像一直都撕扯著兩人之間隔著的那層薄紗,

不管從前兩人再如何的親密,現在能夠走到一起,卻是為了那個共同的利益。

可他這樣說過之後,怎還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於一些事情上,她能表現得冷靜從容,可有時面對賀蘭宴,她……

顧眉偏過頭去,臉頰滾燙。

這樣一來,剛剛在明月殿內感受到的深深惡意,被驅散不少。

賀蘭宴看著一側的女郎,陽光像是給她描上一層金邊,耳邊的那抹緋紅讓他不禁唇角上翹。

他有的是耐心,會將她一點點慢慢攻占。

兩人之間若是相隔一百步,那就由他來走完所有的一百步。

“東宮的事務往後就都交給你了。孤接下來會很多事情要忙。”

顧眉聽罷嗯了一聲。

馬車旁,在她提裙,踩著侍衛放置好的步踏要登車時,賀蘭宴朝她伸來那只沒受傷的手,輕輕扶了一把,助她上車。

顧眉低頭看他,他神色平靜,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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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四周,好多的人,顧眉只以為他在外面給自己留面子,也就自然地承受他的體貼。

扶著他的臂膀上了馬車,鑽進車廂。

賀蘭宴隨後上了馬車,進車廂前瞥了眼身後站在宮道旁仿佛目送的豫章王世子賀蘭臻,他敲敲車廂壁,示意車夫上路。

剛剛在認親宴上,好些知道賀蘭臻曾求娶過顧眉的宗親,心頭蠢蠢欲動想要看好戲。

幸好那些人知道收斂,否則今日他不介意開殺戒。

賀蘭宴心頭冷冷地嗤笑一聲。

回到東宮,他將顧眉送回院子,收拾完畢後,向顧眉交代了聲,告訴她,他另有要務在身,需要出門一趟。

顧眉剛剛歇下,頭上的釵環還未卸下,想起袖兜裡那張小乞兒丟來的紙團還未展開細看。

也不知上頭的內容,這時說與賀蘭宴聽也無濟於事,更何況賀蘭宴說的是要務在身,故而她點點頭。

“殿下的事更重要,妾先歇一歇,晚些等殿下回來有事要說。”

賀蘭宴靜默片刻之後,溫柔地應道:“那孤盡快回來。”

心頭揣測著顧眉說的有事要說會是什麼事。

夜晚還能談什麼事呢。想來又是他們各自睡在何處之類的事。

賀蘭宴抿了著唇,她怎麼就一直將自己打包推開呢?

想到當日將那藥丸給她,心頭不禁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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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醉的藥效還不曾徹底褪去,若是沒有那藥丸,總能有個近她身的理由。

賀蘭宴離開內院後,先去了書房,換了輕便的衣裳,隨後步出東宮,騎著早就備好的馬,離開東宮。

到了一處宅邸前,他留下侍衛,獨自一人叫開院門,走了進去。

穿過前庭,到中院時,他停了腳步,立了片刻,最後,慢慢地將目光落在假山旁的翠竹叢裡,壓低聲,輕斥:“出來。你躲什麼?”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翠竹叢後,探出一個人影來。

赫然是剛剛在宮中見到的賀蘭臻。

賀蘭宴眼眸落在他的身上,冷冷道:“你叫孤來這裡何事。”

賀蘭臻視線落在他受傷的那只手上,問道:“剛剛在宮中就想問你,你的手怎麼了?是在哪裡傷的?這手傷著,你昨夜該不會沒有與新婦洞房吧。”

他不說這個也就罷了,偏偏一上來就問道手傷。

賀蘭宴將目光從翠竹上收回,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慢吞吞地道:“賀蘭臻,前夜孤未死,叫你失望了吧。”

“要是孤死了,你就好再次求娶顧氏嗎?”

賀蘭臻詫異,是真的詫異,他驚訝地道;“賀蘭懷信,你何意?我不懂。”

他連殿下的尊稱都忘記說,失聲叫著賀蘭宴的名字。

賀蘭宴卻並未如他所願地解釋,而是繼續朝屋內走去。

賀蘭臻卻不讓他繼續前行,趕上去將人攔住,“賀蘭懷信。我的確很厭惡你娶了我也想娶的女郎。可再如何,也沒那樣卑鄙,去暗害於你。”

賀蘭宴望著賀蘭臻真誠的面容,好像聽到笑話。

他拿出一物,丟在賀蘭臻的面前,冷冷發聲。

“阿臻,孤本以為你只是紈绔了些,算不上大奸大惡之人,未曾想你竟如此心機之深。你看,這是不是你之物。”

賀蘭臻看著面前的東西,那是把占滿血跡的匕首。

這是當年他與賀蘭宴打賭,耍賴贏來的。彼時賀蘭宴意氣風發,並不在意這些,他要也就給了。

沒想到,今日出現在此情此景。

明明他放得很好的……

賀蘭臻心中忽然想到什麼,神色陰沉無比,緩緩地拿起那把被扔在地上的匕首。

“懷信。不論如何,我從未想過要你死。我很為你的歸來高興。也真心期盼你登上那至尊的寶座。”

“這事,我必然給你一個交代。”

“若是沒有,必如此竹。”

他走到翠竹叢旁,一手重重地劈下去,那力道之巨,令碗口粗的翠竹驟然斷裂。

那粗糙的斷口,尖銳地扎入皮肉,血立即洇紅手掌。

賀蘭臻卻渾然未覺,朝賀蘭宴頷首,轉頭而去。

東宮後院。

顧眉卸完頭上的釵環,換了便裝後,揮手讓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從袖中拿出紙團。

展開後,上頭空空如也。

顧眉看了又看,又對著日光和水影瞧了瞧,都沒瞧出什麼名堂。

難道是一場惡作劇?

就在她想要放棄,將那紙團扔掉之際,映芳從外頭進來,瞧見那紙團,呀了一聲。

“太子妃。怎會有這種紙。”

顧眉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這紙怎了?”

映芳看了看,又道:“太子妃可否將東西給奴婢瞧瞧。”

她道:“這紙奴婢從前受訓時,上頭曾給我們看過,言這紙看著尋常,但用水寫字,到夜間都能看到光亮……是獨特的傳信方式。”

顧眉心頭狂跳,拿著那紙走到屋子陰暗處,果然,那上頭慢慢現出字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字跡實在太過熟悉,不說從前,就說前些日子,她就在顧家老宅看了許多手札。

那字,她一眼就能認出,是父親的字跡。

難道父親果真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