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宮中掌燈。

皇帝起初聽到太後說讓賀蘭宴留在京中,待秋狩後再出京,面上肌肉抽搐了幾下,眼底幾乎如寒冰一般了。

太後抿了抿唇,沒有絲毫遲疑地:“秋狩軍中有比武,陛下不是要安排侍衛與懷信同去邊疆,到時正好可以挑些好手。”

皇帝聽到這裡,心中冷笑幾聲。

當初他登位之初,求著太後留在京都,可她怎麼也不肯。

明明都是血脈相連的兒子,為何她就更喜歡景升太子。

想當初他初登位之時,朝堂上暗流湧動,朝臣們私底下都在議論他得位不正。

可偏偏太後絲毫都不顧及他會多麼的艱難,選擇去五台山修行。

憤怒、激動在皇帝的心中晃動,最後他只是笑容冰冷的:“如母後所願,讓懷信秋狩後再離開。”

皇帝此刻終於明白,太後會回京,想必就是為了太子。

可真是他的好母後啊!

皇帝強忍著怒氣,陪著太後用完晚上,以政事繁重,拜別太後,擺駕回宮。

原本充斥著喧鬧的宮殿,瞬間冷清下來。

太後神色凝重,望著面前的孫兒,“懷信。若是你不願出京,縱然是和陛下翻臉,祖母也可為你做主。”

“當初讓你去青龍寺,祖母已經對不起你,這一次,祖母怎麼會都會護住你。”

太後的話,字字句句,落地有聲,她想要護住賀蘭宴,可是他不願意讓皇祖母與皇帝生出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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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信的初衷,並不是為了讓皇祖母回京,而是想要了解五年前他所不知的那部分真相。

皇帝步步緊逼,就差架刀子到脖子上,抗爭是必然的。

太後此時回京勢必被牽連入內。

他自己倒是無妨,那些年跟著明微大師,雖沒能讓他脫出肉身凡胎,但對於生死的放下,他多少是修到了幾分。

但是,他現在不是只有自己,還有顧眉,皇祖母,還有很多追隨他的人……

回去的路上,想到皇帝下令讓賀蘭宴秋狩後再離開京都,顧眉一時只覺著哭笑不得。

命運竟然如此捉弄人。

或者,應該說權勢捉弄人。

上位者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陛下的性子可真是反復無常。”顧眉有些憤懣。

賀蘭宴坐在顧眉的對面,望著她緊蹙的眉眼,眼中掠過淡淡的笑意。

“無妨。正好你父親的事情還沒查清楚,留下也好。”他低聲應了一句,忽然,仿佛記起什麼,眼內的淡笑之意如雲被風吹散。

他的神情慢慢變得凝肅起來。

皇帝輕易地答應太後的要求,必然是想好要怎麼在獵場對付他了。

這一趟秋狩行程,想來會很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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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皇帝答應的那樣,在即將進行的秋狩前,也就是原定於邊疆行的前一日,下了旨意到東宮,令太子夫婦收拾好行李,隨行一同前去上林苑。

皇帝的反復無常讓朝臣們也是驚跌下巴。

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我還以為太子殿下去邊疆的事是板上釘釘的。沒想到太後回來了後就變了。”

“陛下這樣反復好嗎?幸好不是政令,否則這樣反復,該如何推行?”

朝臣們私下的閑磕牙自然也有些傳入到皇帝耳中,皇帝差點將手中的玉璽都給砸了。

“靜妃那邊是怎麼回事?連送個人到東宮的事都辦不好。去,告訴皇後她也該行使好一國之母的本分。”

皇帝讓貼身內侍去鳳儀宮給皇後下令,她的本分,也就是要管好眾嬪妃,同時還有內外命婦。

太子妃同樣是她的管轄之下。

顧眉沒有關注宮中如何,她關注的是那幕後之人,起初讓她在去邊疆的路上對賀蘭宴下手。

如今,他們推遲去邊疆的時間,是不是那人的方案也會變化?

還有,他為何要如此執著於對賀蘭宴下手?

映月那裡,如今被映芳派人盯著,這些日子很安靜。

也或許那人沒有召喚,映月就蟄伏著。

她依然每日准時到顧眉跟前服侍,碰到宮中傳來的訊息,她也是滿腔的怒火,為她著想出頭。

她叫了映芳進來,“就說我要去青龍寺上香,為太後娘娘念經,別讓殿下知道。”

“是。”映芳知道這是要收網了。

沒一會兒,映芳回來了,“太子妃,已經放了消息出去,就連車馬房奴婢也去通知了。”

正巧,映月走了進來,“太子妃不是要准備去秋狩的行禮嗎?怎麼,還要去青龍寺上香。”

顧眉微微一笑:“太後從五台山回來,若是想要討得她的歡心,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那奴婢做點精致的糕點,供在老太爺的蓮牌前。”從前她也經常做糕點,主僕倆一旦去青龍寺,就會帶過去。

映芳如今看她毛骨悚然,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才能一邊裝作無辜,一邊又將主家的訊息傳給旁人。

只為了明日讓她安心地跟著一起去青龍寺,於是映芳笑了一聲:“太子妃多虧從小就有你在身旁。”

這其實也是真心實意地稱贊映月。

一個人,哪怕是細作,能夠十來年如一日地做同樣一件事,可見她的心多麼堅定。

從書房回來,聽說顧眉要去青龍寺上香,賀蘭宴眉心微抽,背負的雙手握成拳頭。

不緊不慢地說道:“孤同你一起去吧。正好孤身上的差事停了。”

顧眉心頭有些哀怨。

她明日是想要抓住映月的馬腳,若是賀蘭宴跟著同去,那計劃如何施展?

她的唇抿得緊緊的,心底有心思不敢說,看著就是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樣。

賀蘭宴彎了彎嘴角。

“孤許久沒見大師了,一同前去,正巧也可以請神佛保佑這些秋狩行程平安無事。”

顧眉聽他巧言善辯,無從拒絕。

“你曾經不是想要看看孤在青龍寺待過的地方嗎?”

“孤帶你去看。”

察覺到顧眉態度不像之前那樣生硬,對他置之不理。

賀蘭宴點了點顧眉的鼻頭,細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蜷起手指,試圖留住。

翌日,顧眉從被褥中被挖出來,稍作梳洗,就上了馬車,讓賀蘭宴將她帶到青龍寺。

沒有在前殿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他的禪室。

“這是什麼?”顧眉坐在屋內,隨手翻了翻手邊的書,本以為是佛典,結果一看,竟是其他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