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躺在木板上,神情並未因男子的話有半分動容。

“你說什麼胡話呢。”

他那透亮的雙目裡含著悲憫與嘆息。

“先帝死時的確請了老朽進宮,可是就算有遺詔又怎麼樣?時日一日過一日,如今百姓安穩,你又何必再起爭鬥?”

“你父親關了我那麼長時間,為何不殺我?也是覺著我手中有東西,可是我和你說,東西真的不在我這裡,如今去了何處,我並不清楚。”

豫章王世子賀蘭臻牢牢鎖住床板上的顧太師,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太師。你既知道我父親關著你這麼多年是為何,只要你說出下落,我立刻放了你,你想必還不知道吧。你的女兒,如今做了太子妃……”

顧唯棟看著對面清朗的年輕人,搖著頭。

“你也知道我為此被困多年尚且不曾開口,你今日威脅我也好,引誘也好,我就能開口說了嗎?”

“別說你立刻殺了我,就是將我的女兒殺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如今也是不清楚了。”

賀蘭臻見他語氣鏗鏘,胸膛壓抑著的怒火一下往外竄。

背在身後的手迅速抬起,掐住顧唯棟的喉嚨。

布滿風霜的面容慢慢漲紅,可即便如此,蒼老的雙眸依舊平靜,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

他只是用那關了幾年也不曾變得渾濁的雙眸,沉默地望著賀蘭臻,甚至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賀蘭臻想去他曾經站在朝堂上那筆挺的脊背,以及從容跟在景升太子後的身影,嘴角顫了顫,終究是松開手。

顧唯棟一只手撐起,乏力地咳嗽幾聲,道:“孩子。我不知你到底想做什麼。但到這個地步,你不如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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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馬上就會知道我不見了。到時你要與他對上嗎?”

“你還不夠實力。”

賀蘭宴咬牙,神色難看,“那你怎麼知道我無法與父親對上。”

“我千辛萬苦將你搶出來,若是一點東西都沒有。那不如干脆殺了你,反正也沒人知道你還活著。”

顧唯棟喘過氣來,躺在木板上,“你該知道,我的女兒應該是知道了的。”

賀蘭臻當然知道顧眉已經知道了,他緊緊捏著拳頭,依舊不死心地看著顧唯棟。

“你出去能如何呢?早就死了的人。既我沒辦法和父親對上,你難道就行嗎?”

“如今可不是先帝朝,外頭早就翻天覆地變化了。”

顧唯棟平靜地看著他,始終不曾開口。

賀蘭臻面對這樣一位難以撼動的,如山岳一般的老人,忽然明白當初先帝要把東西交給他。

同時也明白父親這麼多年的無奈。

想要拿到東西,偏生遇到個硬骨頭。

“顧伯父。你可以試著信任我。或許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呢?”

顧唯棟笑而不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敲門聲,響起下人急切的低語:“世子。王爺那邊發現人不見了。如今正想辦法從獵場往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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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臻沉默片刻,轉身對顧唯棟說:“請伯父恕罪,我現在還不能放你出去。這裡雖小,但絕不會有人對你不敬。比在父親那裡日子會好過些。”

說完,緩步出了密室。

背影消瘦又挺拔,帶著一種攝人心魄的決絕。

行宮裡,賀蘭宴可以抱著顧眉耍賴。可是皇帝和朝臣卻是炸了。

這次的刺客幸而發現的快,若是沒發現,混到秋狩的隊伍裡來呢?

那後果簡直不能想啊。

再說太子,可是儲君啊。雖說如今皇帝正在壯年,太子上位還很早。

倘若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局面根本無法想像。

皇帝心裡簡直要嘔出血來。

賀蘭宴還好是傷了點點,若是重傷或者死了,也不知該如何被朝臣腹誹心寒。

他的確是想賀蘭宴死,但絕不是這樣的時機下。

其他對於賀蘭宴的刺殺,皇帝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會他是絕不容忍。

當即吩咐下去,要嚴查刺客的來歷。

誰知查來查去,竟然查到靖王的身上。

靖王都懵了,跪到皇帝跟前喊冤枉,直說自己沒做,不僅如此,還將所有事都推到賀蘭宴身上。

皇帝見他東拉西扯的,頓時氣狠了。

抓起御案上的玉璽就砸了過去。

靖王被刑杖的傷還沒好,又添額頭上的傷,頭破血流地跪在地上嗚咽。

皇帝再也看不得他,命令他在秋狩結束前都不允許出大殿門一步。

靖王本就虛弱,如此當場昏厥過去。

賀蘭宴借著受傷的緣由,推去一切的差事,就連去校場選人的差事也交給旁人了。

一心一意地在屋子裡養傷。

一襲白色僧袍,輕輕地攏著,廣袖翩然,慵懶地靠在床頭,頗有幾分放蕩不羈的氣勢。

顧眉顧念著他傷還沒好,這兩日都是誰在外頭丫鬟守夜的小床上。

每次醒來,都在裡屋的臥榻上,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這人就算有幾分余毒沒清干淨,可身子骨絕對是好的。

賀蘭宴一想到顧眉說改嫁的話,就恨得牙癢癢。

“顧姩姩。你最後一次的三日醉是在什麼時候?孤如今病著,可幫不了你。你怎麼辦?”

他咬著牙問。

顧眉根本沒想到他都這個樣子了,還掛念著她三日醉發作的事。

頓時面頰泛紅,“殿下也知道自己病著,那就好好地養著吧。我自能照顧好自己。”

賀蘭宴卻不滿她這樣敷衍自己,忍無可忍,“你怎麼照顧自己?”

顧眉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屋外映芳恭聲道:“太子妃。豫章王世子來了,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