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宴離開了。

離去前,安排好人手,將顧眉父女送到城南的宅院裡。

馬車外,顧眉站在宅門前,眼角余光瞥到裡側那棟宅門,愣了下,忍不住羞紅了臉。

那棟宅子前,賀蘭宴帶著她荒唐過。

心跳得厲害,神思不守,自沒聽清楚顧唯棟同她說的話。

待回過神來,聽到顧唯棟問話,竟然提到了賀蘭宴,不禁連忙搖頭。

聲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

“父親。女兒想好好的陪你幾日,絕不離開。”

顧唯棟一怔,“你能多陪為父幾日,自是再好不過。”

“可為父問你的是你哪裡來的銀錢,能置辦這間宅院?”

顧眉原本不欲在父親面前提起這事,唯恐他多想。

更沒想到她回答的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宅院的銀錢是女兒從前攢的,做一些零碎的活。”

她把這些年做過的事都說了一遍。

聽到她什麼都做,顧唯棟有些吃驚,沉默了片刻。

“原來如此。竟是父親誤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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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姩姩。如今既然父親已經回來,往後就好好的。”

顧眉不期然想到隔壁的宅院,臉依然有些紅熱未退。

低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唯棟背著手,在堂屋裡慢慢踱步片刻。

忽然又問:“父親還有一事,想問你一聲。你對陛下,如今是非他不可嗎?”

顧眉臉上的潮紅本已經褪下去,被顧唯棟這麼一問,又紅了起來。

若是在今日之前,她肯定會斬釘截鐵的說出非他不可。

只是現在……

她勉強若無其事地問:“父親怎麼想到問這個?”

顧唯棟站在門前,仰著頭看向遠方。

“父親實話與你說吧。陛下離開前,曾經問過我關於景升太子之死的真相。”

顧眉眼睫輕顫,走到門前,看向父親緊鎖眉頭。

許久,終於說道:“這麼多年,你辛苦的熬了過來。父親被囚時想得最多的,是希望你能夠平安喜樂一輩子。”

顧眉臉上透出淡淡的蒼白。

父親這個願,從前並沒有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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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在那年春日一碗毒藥裡。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經改變。

顧唯棟見顧眉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樣子,只以為她想得和自己說的是一樣的。

“他的身份,注定往後的人生是不一般的。必定三宮六院。”

“父親實在是不想你再卷入那些是非裡。你要不要趁著如今還能脫身,隨父親離開?”

顧眉抿著唇,許久都不曾說話。

就在顧唯棟猜測顧眉想法時,就見顧眉抬起頭,面露微笑,用清晰的聲音說道:

“父親一片苦心,女兒豈能不知?父親放心,女兒知道該如何選。”

說完,顧眉心中湧起一陣無法抑制的傷感,頓了頓,平復情緒後,

“父親。今日您和陛下的交談,不是那麼愉快。女兒總覺得,你似乎另有隱瞞。”

“女兒知道,父親您若是不想說的話,無論怎麼問,也不會說。”

否則,豫章王何至於囚了他那麼多年,也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最後輸得一敗塗地。

顧唯棟的目光一直看向遙遠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聲音發澀。

“當年的事,誰是誰非,到如今已經說不清楚了。”

“就算有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去做了。”

“朝堂的爭鬥,皇位的爭鬥,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哪裡還有什麼退路?”

“景升太子是無辜,可他是太子,和先帝的爭鬥已是箭在弩上,同時還有奪妻之恨。”

“當年那場戰,勢必會爆發。我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其實。陛下的智慧和隱忍,或是自己早已猜到了當年的內情。”

顧眉輕輕地喘著氣,沉默著。

奪妻之恨。

靜妃娘娘當年轉頭就進了先帝的後宮,他們之間……

顧眉只覺胸中悶意翻滾,幾要嘔吐。

“景升太子心存百姓國家,不計身家,若是那時,他沒有出來,死的不會是他一家,還有更多的人……”

“就連當今陛下,如何能有今日的復仇?”

那一次宮變,以景升太子和賀蘭宴的兄長身死為結束。

才有了後來賀蘭宴去青龍寺明微大師身邊避難。

這一場避難,其實是多方的推動。

賀蘭宴能夠從避讓的姿態下,重新殺回京城,讓先帝立他為太子,僅僅只是他自己的努力嗎?

背後又有多少人在幫助他?

顧唯棟頓住,想是情緒起了波動。

這一句句,說他沒有說當年的真相,其實也已經說了。

“姩姩。從前父親不會阻止你與陛下在一處,如今也不會,只是,父親想讓你想明白。你是不是真的快樂。”

“到了父親這個地步,想要的很簡單,名利權貴都是過眼雲煙,唯獨就想你好。”

“若是你不想同陛下在一處,那父親就是拼勁一條老命,也會帶你離開。”

“外頭很大,哪裡都能活。”

顧眉眺望著遠處皇宮那一片隱隱約約的屋脊,“女兒明白。”

顧唯棟看著女兒,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心裡始終沒有放下過陛下。

也怪不了她。

雖然,他的映像裡還是五年前的那個爽朗少年,但那時候,他就已經是英姿煥發,令人一見難忘。

何況如今五年後,女兒又與他有那樣一番牽扯。

他的女兒,外柔內韌,自己一旦認定的事,十匹馬也拉不回。

屋外清風拂曉,掃過地上的落葉,寂寥無邊。

門外的巷道裡,青山看著立在馬車前不動的賀蘭宴,也不敢催促。

陛下出門時的臉色還沒這麼壞,折返回去再出來,仿佛變了個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