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懷周站起身,高挺的身子垂首,俯視她,“說句實在話,可能和你認知中的我有點區別,但我見過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上乘姿色者多如牛毛,想爬床的更是數不勝數。你這種長相的,在其中並不出奇,甚至算下乘。”
他手插兜微微俯身,漆黑的眸子盯著她,含笑道:“你不夠美,年齡所致,性格所致,也不夠放得開會玩,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這樣的你身上。”
他因為俯身,有半張臉漏在了門口漫近的燈光裡,唇角的笑包括聲音都溫柔極了,說出口的話卻不是。
余懷周啟唇,“你知道爺的時間有多值錢嗎?為了瞧瞧你和千篇一律的女人有什麼區別,是不是只是看上爺的家室背景,滔天權勢……”
他頓了一瞬,好似認知到自己說錯話了,很平靜的改口:“是不是真心瞧上我這個人,不含任何其他外在因素,能在未來漫長幾十載抵住家裡的規矩,堅持和我相守相護。才會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你睡六個小時,我睡四個,陪你坐那窮酸貧民才會坐的爛飛機,吃你劇組那些髒污的盒飯,喝兩塊錢一瓶,拿去喂貓都寒酸的水,住……”
他環視四周,冷笑:“住這種連狗都惡心的破房子。”
“可你呢?”余懷周像是委屈了,委屈到極致後動了怒,唇角的笑不在,聲音陰冷憤慨,“短短二十幾天,面心不合。關鍵時刻,勸慰你去做你該做的事,耳朵裡卻像是塞滿了稻草和垃圾,半句聽不進去,和從前那些爬床的女人一樣,用你那雙讓人厭憎的眼珠子盯著我。”
杜杉月倉皇想解釋,“我不……”
余懷周直起身打斷,譏諷反問,“不?”
他笑出了聲,“你當爺瞎啊,杜杉月,我比一般人要敏銳的多,你稍微和你所說的有半點反常。我便能脫離對你的濾鏡,看穿你臉皮下的髒污,你剛才看我的眼睛……”
“是在看一棵搖錢樹。和數年來那些女人看我的眼神一般無二。”他抬手指著門外,“滾出去。”
杜杉月爬起來淚流滿面,“你聽我解釋。”
余懷周冷道:“滾!”
他眼底的冷太明顯了,杜杉月懵了,惶惶然下脫口而出,“可你和趙曉倩也上床了啊,你們剛開始就已經發生關系了。為什麼我不行?”
她抿抿唇找補,“不是,我的意思是,女孩子貞潔很寶貴,我是真心喜歡,才會想和你在一起,我怕你離開我,想用身體圈住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太愛你……”
余懷周打斷,“你和趙曉倩哪來的可比性?”
他啟唇,“我倆兩次結束都是她提的,長這麼大,只有我百般避開別人的份,哪來別人避開我的份,尤其是她年……我對她准確來說算不上是喜歡,充其量不過是不甘心。”
余懷周突然笑了,像是為自己不甘那般,直指杜杉月,“你這人果然心口不和,虛偽肮髒,精於算計。之前口口聲聲說什麼你口中的愛是尊重,不是綁架,是單方面付出,不要求回報,現在又說什麼只是因為太愛我?”
“杜杉月,你是腦子出問題了嗎?為什麼所作所為和你所說完全不一樣。照你最開始說的那般,如果你真的愛我,怎麼可能在身價暴漲的前一天晚上,不想著怎麼做明天才會完美結束。反而和爺從前身邊那些爬床的不值錢貨色一模一樣!”
余懷周聲音越來越冷,“甚至還拿趙曉倩做你理所當然的借口。你不該拿的,不拿你還有辯駁的空間,拿了,只會讓我感覺我余懷周是個跳梁小醜。”
余懷周一字一句道:“因為不管趙曉倩曾對我做過什麼。說一千道一萬,我未曾對她付出過半點,但你卻不是!”
他深藏黑暗的身影朝前一步,威壓前所未有的強盛,逼得杜杉月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我為你付出了時間。”
余懷周再朝前,逼得杜杉月步步後退,“精力。”
他再朝前,隨著距離門口近在咫尺,落入燈光的五官清楚浮現。
他眼睛裡的厭惡和憎惡一清二楚,“耐心。”
他把杜杉月一路逼到門口,眼底陰森到隱帶殺氣,“伺候你像是孫子伺候祖宗!”
“可你呢?眼瞎目聾,心口不一,虛偽髒污,不知珍惜我對你的珍視,反而貪婪的既要還要。甚至倒打一耙,想用我和趙曉倩早就過去的事,理所當然的把錯誤推到我的身上,杜杉月!”
余懷周重聲吼完她名字後,牙冠緊縮,定定的看著她。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溜走,杜杉月的哭泣一聲聲變大。
他手握門框,好似是因為杜杉月的哭泣心軟了,臉上的厭憎和殺氣變成濃郁的疲倦和失望,別開臉,“別哭了,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他低低的笑了笑,似無奈與無能為力,“認清對趙曉倩是不甘心不是識人不清。結果還是躲不掉在識人不清裡栽一跟頭。一廂情願的認定你和別人不一樣。不敢也不願輕薄你半分,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睡覺委屈自己,且心甘情願樂此不疲的陪著你,守著你,希望親眼見證你一點點完成夢想,還想著……”
他低聲喃喃,卻足夠杜杉月聽得清,“還想著等一百四十四天後,若你怎麼都完不成,便悄悄助你完成夢想,讓你沒了遺憾。後帶你回我家,和我長相廝守。到底是我……一廂情願了,在四年後又一次白白幻想未來……”
余懷周把門關上了,哢嚓一聲落了鎖,沙啞的聲音從門內漫出,“明早我離開,住宿費會留在床上,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門外杜杉月猛然嚎啕大哭,一遍遍敲門啞聲說:“我錯了,懷周,我錯了,我……”
杜杉月剛開始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錯了。
強硬要同房,因為有喜歡的前提,很好解釋。
太愛,沒安全感,害怕失去。
哪哪都說得通。
尤其是他為什麼能和趙曉倩剛見面就同房,卻和她只是一個牽手。
處處照顧看著是在乎她,但卻仿佛對她壓根就沒有男女欲望。
隱約的……甚至讓她產生一種余懷周似在戲耍忽悠她的感覺。
隨著余懷周越說越多,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控,把他為她付出放大無數,委屈一點點變成憤怒。
杜杉月認為自己錯了,還是大錯特錯。
她分析了好多年,一點點的側寫出會讓余懷周心動的女孩模樣。
不是長相。
她自認比趙曉倩長得漂亮,余懷周也一定見過太多國色天香。
而是性格。
最後推算出——積極、向上、陽光、勇敢、感恩。
假,但余懷周喜歡的一定會是這個樣子。
因為她驗證過了,沒有人會不喜歡。
余懷周的所做所為,漸漸證明,她定下的性格沒錯。
那麼事情突然從向上發展變成現在這幅樣子,錯的是她杜杉月。
太著急了。
明明還有近五個月的時間。
杜杉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明白她怎麼會想著用爬床懷孕這種低劣的手段。
明明很早之前就確定了,最重要的是真心。
尤其是……
一百四十四天。
他是想帶她回去的,催著她努力,讓她堅持,只是想讓她完成夢想再無遺憾,能沒有牽掛的跟他走。
不碰不是沒有欲望,是珍視,不願薄待,越真心,越如此。
杜杉月不信男人會這麼純情,但……卻質疑不了余懷周。
余懷周所說為她的樁樁件件不是偽造,是真實。
她悔恨到極致,猛烈敲門,哭著求余懷周給她一個機會。
在杜杉月哭到近乎昏厥時,余懷周哽咽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他似一直在門板處,“別哭了,你這樣……你這樣我明天要怎麼狠下心走。”
一瞬後他改口,強硬道:“男人對你來說,比夢想對你還重要嗎?明天是你邁近夢想至關重要的一天,你就這麼糟蹋這個機會嗎?你從前說的話,就真的只是謊言嗎?也真的是我又一次識人不清嗎?”
杜杉月抓住了話語中的梯子,“不是,不是謊言,也不是你識人不清!”
她一點點冷靜了,回想余懷周說的話。
突然察覺出……不是察覺,是肯定。
余懷周對她還是有不舍和留戀的。
否則不會說再住一晚。
也不會因為她哭而哽咽,像是她的哭泣讓他無法狠心,他對她有心軟。
之前憤怒厭惡甚至到想殺了她的地步,是因為他初戀,他以為他又一次錯付了,也像是被騙了。
為了讓他不認為錯付被騙,杜杉月飛快的確定要變回之前的樣子。
忍下不耐,正能量,不放棄,堅持堅持再堅持。
這樣余懷周看到了。
會相信這樣的她,能堅持陪他度過漫長幾十載。
機會,這是她的機會……能把差點點就到手的一切重新握住的機會。
杜杉月眼睛迸出了光,把眼淚飛快擦干淨,“我……我……我不哭了,我回去睡覺,調整好狀態明天去工作。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完成我之前告訴你的夢想。掙錢……對你好,拼盡全力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我從來都沒有騙你,一句都沒有。我會做給你看,向你證明,懷周,你這次沒有識人不清,更沒有被人欺騙,你等我。”
門外在午夜一點半,恢復了平靜。
余懷周腦袋輕抵嶄新的門板,閉上的眼睜開,有點疲倦的眉眼一寸寸打量房間。
這房間表面很干淨,在百分之九十五人心裡都是干淨的,像是新房。
但在余懷周眼底不是。
角落,縫隙,窗簾上方,處處可見髒污油膩。
仿若是一條條蛆隱藏在暗處。
他視線落至腳下,杜杉月趴過的地方。
胃部不受控制的泛酸干嘔。
克制下後,彎腰手扶膝蓋,抬手把發扒亂,再起身,取出電腦回來背靠新裝的,他感覺最干淨的門板,輸入——芭龍。
芭龍的創始人,是文導爺爺的摯友。
後繼承人和文導小姨成婚。
現任主編,是文導的外甥女,也算是芭龍京市區的老總,決策權大到驚人。
余懷周側目看向開著空調,因為難以忍受味道,也大開的窗戶外,喃喃:“所以,你這個笨蛋是知道了嗎?”
余懷周嘴巴蠕動片刻,把電腦丟在床上,驀地有點委屈了,由委屈衍生的惱怒讓握緊的手背迸出縷縷青筋,聲音卻低低的,“什麼都知道,在門外一個小時,一眼也不朝我看。沒心肝,沒良心,該死的王八蛋!你他媽該出門被……”
話到喉間乍然而至,余懷周沉默許久,像是卸了力,喃喃:“關人家什麼事,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上趕著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