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杉月真的想忍,余懷周對她越來越照顧了,精細妥帖的樣子,甚至像是對她動了心。
比同學四年百般算計,不過纏來一頓飯,最後還沒成型不了了之沒下文,只知曉了個趙曉倩長相好太多。
也比後來為救他自殺,為救他去陪酒掙錢,卻只是得錢,像是余懷周只願意對她付出錢,別的都不願。更是強過百倍。
可這麼長時間了,倆人單獨相處的時間數不勝數,但除卻草草幾秒牽手,什麼都沒有。
飛機。
明明是一起定的票,但座位永遠一個最前排一個最後排,周遭像是老天爺瞎了眼。
一家三口,三代同堂等等,死活不願意換座。
她買票買到連票了,最後也會被余懷周因為體貼別人,還說感覺她一定會做,不如他來,而主動換走,並讓她找不到半點借口拒絕。
升艙這種,她提,余懷周拒,說幾小時不值當,不想這麼浪費她的血汗錢,也舍不得。
明明一看就是沒坐過這種擁擠吵鬧難聞飛機的人,硬生生的坐著,一動不動。
是為她好,可也真的絕了她和他坐在一起有可能發生點更進一步可能的機會。
至於車。
更別提了。
余懷周開車,她坐後座。
不許她說話,不許她坐起來,必須躺下睡覺,像是心疼她,但溝通的機會沒有,接觸的機會更沒有。
這是二十多天密密麻麻行程後二人第一次有了空閑時間。
杜杉月其實想在他回錦繡和莊後,找個理由住進去。
余懷周先一步提及,說為了照顧她方便,去她那住。
杜杉月厭惡極了這小破房子,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但還是應了,怕余懷周懷疑。
可進來不過一個小時,他的房門換了。
說關門哢嚓聲太響,隔音效果不好,他睡眠淺,不習慣。
房門換,鎖自然換。
同居一室的機會只在京市有通告的情況下。
第一晚不打破關系,後面寥寥幾次,能有什麼用?想一次懷上奠定結局的孩子,簡直天方夜譚。
杜杉月怎甘心放棄?
尤其是那不知道從哪來的虹姐,很合杜杉月的心意。
她像是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只要她蔫吧一點,就配合的旁敲側擊點撥余懷周,調侃不越界的把倆人之間的事說的越來越漏骨。
若不是余懷周默認了,像是晚上會許她進房間,發生點該發生的事,把倆人的關系定下。
她不會這麼克制不住。
近在咫尺,突然理所當然沒了,還沒挽回的余地,怎甘心?
杜杉月硬聲一秒,腳擠進門框,身上的拉鏈一拉到底。
漏出裡面草草穿的白色胸衣。
眼底縈繞水光,“懷周。”
杜杉月褪下輕盈丟在地面。
單薄衣料順著手臂丟下,手臂朝門框探入。
余懷周朝後了一步,似默許了。
杜杉月大喜,擠進門框的單腳朝前,想擠進去,門突然大開。
措不及防的,杜杉月腳碰到了什麼東西。
砰的一聲,重重摔了下去。
她懵了一秒,仰頭看向余懷周。
余懷周從高高在上俯視她,變成單膝蹲下,除卻膝蓋以下被門外燈光照耀,上身依舊掩埋於漆黑,瞧著沒了貴氣,有種陰森的可怖,卻伸出了手。
杜杉月莫名有點說不出的膽怯,但還是欣喜居多。
手卻未曾觸及,余懷周便已經收回。
“我有個初戀。”
他聲音輕輕淺淺的,很冷淡,卻因為聲線緣故,相當的動聽。
“是自幼長輩定下的。小點那會,因為院子裡只有我一人,父母祖父母住在與我相隔一牆的院落裡,各位姨母,姨奶奶住的更遠。沒有同齡人相伴,加上時刻被教導著威嚴穩重,像是有和尚整日在耳邊敲鐘,慢慢的,被養的威嚴了,也穩重了。除卻每日密密麻麻的課程外,其余閑暇時間多拿來看書。”
“明政野史,閑雜古籍,書庫裡有什麼看什麼。大約是被教導的太早,我年紀雖小,但理解能力遠超常人。閑書一閱,拋去老師授評所概括的正面浮華意義,裡層的意思一清二楚,和我自小接收的大量刻板教育截然不同。”
“是我不曾觸碰過的詞彙,宛如天外來音。別的自由無拘之類不提。只提愛情,像忠貞、相守相護、相濡以沫、攜手同老等美好詞彙被我深深記下了。隨著年齡增長,加上照顧的麼麼有潔癖,我跟著有了潔癖,生活潔癖是麼麼給的。精神潔癖,是書。我表面沉穩乖順,對他們所授背答如流。其實一點點便開始生出了叛逆的思維,這思維脫離了家族諸位老師的掌控,在沒人察覺的地方野蠻生長,自成一體。”
“再自成一體,叛逆。也經不過現實打磨。十三歲那年,向往外界自由的我終於正式踏出庭園,跟隨父親料理家族事務。那一年,我見到了何為自由。但見到更多的是無數依附我家族而生之人,見到了家族旁支的巨大,理解了家族榮耀的意義。明白諸多老師,從我小便反復告訴我的那句,家主二字不只是掌權者,同樣也是他們信仰,的力量。我丟下了腦海中的自由無拘無畏等危險詞彙,收起了蠢蠢欲動的叛逆掙扎念頭。默認未來幾十年,腦袋會戴著摘不掉又重到極點,像是鐐銬的桂冠。自小被老師帶著,日日寫日日讀,牙牙學語間最先學會的,令我厭煩的責任二字,我認下了。”
“可關於婚姻,有生活潔癖和精神潔癖的我,無法舍棄腦中所留下的最初向往,加上後來隨著出庭園,被動看了太多私宅秘辛的我無法認下。幻想我那一定被大家教育的未來妻子,是張未曾渲染墨水的白紙,可以由我教她何謂忠貞相守,何為相互守望精神依靠,攜手度過未來幾十載。”
“十四,我見到了自幼和我立下婚約的妻子,我們倆短暫交流了幾句,她笑起來像是一朵純白的花,陽光似乎都沒有她眼底的光芒燦爛,我確定,她就是張白紙,對她一見鐘情。”
“我歡欣雀躍,激動到無以復加,沒再見的那三年半,我每日臨摹她的肖像,一張一張收藏在一起,默默的思念她。從後一年開始以各種方法躲避那個年紀在我們家族該付出的傳宗接代責任,執拗的就是要把忠貞留給她。”
“每日都在幻想著她嫁給我後,我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因為想要的太迫切,我忽略了一件事。”
“在那種既定的環境裡,沒人會永遠不變。像我家族旁支,哪怕是我兄弟姐妹,明明和我一母同胞,或者是異母同父者,少時明確智商與我相仿,孩童期還曾翻我院牆,招呼我出去玩。在一日又一日的既定環境教育下,傲骨活潑等消磨殆盡,成為了家族想要讓他們成為的忠誠奴僕,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會把家族使命排在先首。”
“距離十八婚禮還有半年,我和我深愛至日日畫肖像都會面紅耳赤的初戀再次相見了,她的笑還是那般,說話也依舊恬靜乖順,干淨到像是一張白紙。還是草草幾句話,但我感覺我的世界圓滿了,那晚她留宿宅院,推開了我的房門,衣服褪去,告訴我……”
余懷周像是忘了曾經說過的是孤兒,沒有家。
他一邊說一邊不冷不熱的睨向杜杉月。
杜杉月也像是忘了。
爬起來坐在地腿在後,姿勢嬌柔,腰肢微側,細到像是盈盈一扎。
一只手臂抬起,虛虛護住風光,又像是沒護,水光在眼眶微晃,腿腳交合。
姿態宛如甜蜜待采的水蜜桃。
是個男人瞧見便會情難自制,擒住她的唇,蹂躪著她眼底的水光灑下。
這些卻不是重點。
余懷周看杜杉月帶著勾引但清明的眼睛,發現是真的沒有半點因為他所說和她所知違和的錯愕以及莫名。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道:“我問她,你在干什麼?她眼神之所以干淨,是因為不會說謊,也大約是認為這種事彼此都是默認的,太理所當然。告訴我說家族盛傳我身體無恙,但好似那方面有問題,我父母祖父母和她那邊的親長囑咐她,今晚來試試。”
“若是沒問題,便是最好的,婚禮依舊是半年後,子嗣卻可以早點有,也早該有了。”
余懷周突然恍惚了,笑笑淡道:“我問她,如果我真的和家族盛傳一樣,該怎麼辦?她說……”
杜杉月追問:“她說什麼?”
“她理所當然的說……我們的婚禮照辦,她依舊是我妻子,是未來的主母。但要和檢測後基因最優良的我弟弟同房,生下資質最優的男丁,作為我們的孩子,也作為下一任家主人選。這個孩子不是結束,只是開始。開始的意思是我方親長默認,但無法說。她父母教導,說人生無常,主母的位子雖不會變動,但未來不可控因素太多。尤其是孩子生長不定,智商體能不達標有被篩下去的可能,幾歲還好,若孩子十幾歲了,她再想生育就晚了,對孩子智商更不好,讓她務必多找幾個基因優秀的,起步生五個,是為……”
余懷周臉上淺淡的笑沒了,平靜的像那年那個做了三年半美夢,無知堅信她不會被環境改變的少年,未曾在那個自認為很美好的夜晚,夢醒,且心髒破碎成一地的殘渣,平淡道:“防損。”
杜杉月再次追問:“後來呢,你們同房了嗎?有子嗎?結婚了嗎?”
余懷周看向她,“沒有。”
杜杉月淺淺的出了口氣。
余懷周笑,“因為這種不切實際,超乎常理的十幾年只是我的一場夢。”
杜杉月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喃喃似失魂般找補,“是啊,現實中哪有這種家族,而且你是孤兒,呼……嚇死我,我剛才突然像是傻了,以為你說的是真的……”
杜杉月啜泣,“如果是真的的話,我這種出身,怎麼配得上你啊。”
余懷周打斷,“的確配不上。”
他半個身子隱匿在黑暗中,聲音清淡帶笑,“那雖然是我做的一個夢,但因為太詳細,刻在了腦海中。我腦中一直記得的那個女人臉在剛才和你重合了,讓我有點惡心,和出身沒有關系。”
杜杉月呆滯住。
“我沒有看錯,兩次都沒有,只是因為對話太少,所以太理所當然了。忽略她的確是干淨的,也的確是一張白紙,因為思維已經定型,關於別的,不在她思想裡。我的初戀表面純情恬靜,未來私生活混亂,且理所當然,不認為是錯。這些不是她的錯,源於她家族的教育。趙曉倩……她年齡如此,且從不愛我,我們開始她就說過了只是玩玩,該當如此,也沒有錯,可你呢?”
杜杉月沒懂他意思,虛虛遮住風光的手臂探出,嘗試去觸碰他。
余懷周身子微錯,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