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懷周說的這些對趙曉倩來說真的很血腥。

  已經遠超了她的認知。

  可趙曉倩知道的卻比余懷周所說的多得多。

  二十九座城,有一座城裡生活著一個家族。

  他們為百萬人奉養。

  錦衣玉食,吃穿用度奢靡無度。

  可這世上沒有白得的午餐。

  他們得到的多,付出的更多。

  日夜守著二十九座城,上百萬人。

  殫精竭慮的謀劃。

  用盡一切手段,搶下一切能自保的資源。

  累嗎?

  累。

  家主更迭五代了。

  第一代亂世爭奪武器自保。

  第二代爭搶物資立威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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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代經營並爭取話語權自保。

  第四代,好似是察覺到了參與者越來越多,物資不再是稀缺物品。

  開始為未來局勢擔憂,布局後路。

  琢磨側寫各地方人心理,保百萬人的信仰,家主的命在。

  接著散財購買各地方的孤島,為他們百萬人的後路,接著自保。

  他們每一代家主都是佼佼者,所作所為沒有錯半步。

  從亂世自保到爭搶地盤到爭搶話語權,到給百萬人留後路。

  不止都是對的,甚至像是眼睛提前洞悉了未來二十年的地方格局。

  那麼下一代家主呢?

  他要做的是什麼?

  還是自保。

  但凶險程度遠超前幾代數十倍。

  也已經無路可走了。

  前路被前幾代勾勒完成了。

  之所以提前十幾年開始找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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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為他們已經測算出了參與利益爭奪者會越來越多,他們掌控的物資話語權,隨著時代進步,越來越低。

  而戰爭地區的武裝力量已經足夠成熟。

  很快,血戰就要開始。

  可到如今,依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願意接納他們。

  買下孤島,給他們家主的命上了巨額保險。

  給足了利益交換。

  家主的命有了保障。

  但他們家族真正想要的,那百萬人的存在仍然不能曝光於世人眼中,便足以證明,依舊沒人願意幫他們。

  下一代要迎接的是無路可走後的決戰。

  決定了數百萬人是生是死的絕路。

  生,是他身為家主該做的。

  死。

  數百萬人的信仰崩塌,血流成河,無人知曉,但他卻就是成為了千古罪人。

  余懷周說的兩句話是真的嚇到了趙曉倩。

  但被嚇的很大一部分卻不是她早就知曉的利益熏騰下人心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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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下一代家主。

  百萬人命運走向如何,他們不可能會知道,在他們心裡,只要家主在,他們就能安居樂業。

  家族那些被培養成奴僕的人也不會知道。

  因為恐慌不能蔓延。

  知曉這些的是現在已至中年,早早開始為以後布局的家主。

  還有下一任。

  十二歲踏出宅院,看著父親日夜不休,為百萬人尋找後路,但後路卻稱不上是後路的,很確定沒有後路的下一任家主。

  在二十二歲生日當天,明知前方為絕路,還是要被加冕戴上王冠,站在死亡第一線的下一任。

  趙曉倩感覺站在山巔之上孤零零的那個人,真的很可怕。

  年少被圈養。

  字字教導著何為責任。

  十二歲終於踏出院落。

  還未曾張大眼看看這個世界,先張大眼看見了父輩的謀劃。

  然後看著謀劃的結果,是死。

  他要這麼眼睜睜的看整整十年。

  絕望十年,認命帶著家族守護了百年的百萬人去創大概率的死路。

  他每天看到城裡對他尊崇的笑臉會做惡夢嗎?

  能睡著嗎?

  能喘上氣嗎?

  會被逼瘋嗎?

  趙曉倩感覺會。

  因為能做家主之人,智商非同尋常,眼界也好,如何也罷,遠超旁人無數倍。

  看的越清楚,越絕望。

  焉能不被逼瘋。

  真的很可怕。

  可也真的很……可憐。

  趙曉倩歪倒在余懷周懷裡說完後,余懷周輕撫她後背的手停頓了兩秒,重新開始輕撫,“不可憐。”

  他聲音低低的,啞啞的,隱約像是帶了滿足,“其實他已經很幸運了,比太多人都要幸運,比父輩更要幸運。”

  趙曉倩怔愣了瞬,偏臉看他,“幸運什麼?”

  余懷周和她對視,唇很溫存的在她額上吻了吻,“幸運有錢啊。”

  余懷周盯著她,眼底像是閃爍著萬千星河,溫柔到極點,“百年前條件差,日子苦,後來慢慢有了規模,一直在打打殺殺。再後來,日子好過點了,外憂不斷,到他這,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好的,鑽石黃金珠寶應有盡有,境外就兩個天氣,要麼熱到極點,要麼冷到極點。祖輩裡只有他,從出生開始在空調房裡,未曾受過酷暑和嚴寒的苦。”

  余懷周雙手朝後牢牢抱住她,下巴墊在她發上,帶著笑說:“得到了這麼多,還不夠幸運嗎?他不可憐的,一點點都不可憐。”

  趙曉倩下巴磕在他肩上,“你果然只是道聽途說,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得到的這些,是用他的生命在透支。

  命只有一條。

  錦衣玉食也好,如何也罷。

  都比不上活著。

  哪怕是隱姓埋名,碌碌無為,還是該活著。

  “別投。”

  話題被余懷周扯了回來。

  趙曉倩說實話,“我在知道題材的時候就沒打算投了。”

  余懷周頓了一瞬,笑突然變了點味道,似是失落般說:“也是,你什麼都知道,連那座城上站著一個人也知道。自然知道那地是禁區,不能投。”

  余懷周啟唇,“在你心裡,覺得他可憐,但其實更感覺他很可怕吧。不對,你怕的不是血腥,是他。”

  趙曉倩對余懷周轉瞬就能摸清楚她在想什麼這件事已經麻木了。

  低低的恩了一聲,“真的很可怕。最可怕的是清醒的知道全部,還是要站上去。這種人……是瘋子。不能靠近,要遠離,還是有多遠離多遠。”

  屋裡再度靜了下來。

  靜到極點後。

  余懷周突然蹦出了句話。

  “你為什麼不是杜杉月?”

  趙曉倩沉默幾秒,從余懷周懷裡掙出來,“你說什麼?”

  趙曉倩匪夷所思,眉頭狠皺:“你剛才在說什麼?”

  這真的是倆人難得的溫情。

  趙曉倩沒陰晴不定。

  余懷周也沒卑微,很平和的在說話。

  氣氛因為余懷周突然蹦出的‘杜杉月’被終結了。

  余懷周在她掙開後沒再抱,“口誤。”

  他起身,有點說不出來的冷,“選秀人選的事現在已經成死局,解不開了。想解決的話,要從輝騰下手。”

  趙曉倩微怔想開口。

  余懷周語速很快的打斷,“輝騰手裡被壓的藝人多的是,還有兩個本該發展不錯的童星,年齡長相等都很合適。趁現在,輝騰大意之時去聯系愛寶,只要他們願意多給你兩天的時間。你可以遠程操控,偷摸的把她們從輝騰撈出來,金珠的危機會過去,後續選秀效果不錯,你的風評也會跟著逆轉。”

  這想法和趙曉倩不謀而合。

  趙曉倩還想說話時。

  余懷周再次打斷,“杜杉月那,我調了兩個慈善活動給她,要在山上過夜跟拍,中午會回來,我先走了。”

  話音落地。

  余懷周直接大步走了。

  快又突然到讓趙曉倩錯愕了好大會。

  她在郵件叮的一聲響起後。

  垂眸想打開。

  不等開郵件。

  驀地拎起旁邊的抱枕朝地面狠狠的砸過去,“有病吧你!”

  她還是有點虛,但張嘴就罵:“我為什麼要是杜杉月?我憑什麼要是杜杉月!”

  “你如果覺得杜杉月年輕漂亮,你去找她啊,你他媽來找我干什麼!有病吧!有病吧!你腦子有病吧!”

  空蕩蕩的總統套房只有一個趙曉倩。

  趙曉倩呆坐了會,沉臉接著罵:“腦子有毛病。”

  罵是真的罵,惱也是真的惱。

  但是要丟開。

  趙曉倩把這種熟悉的煩躁情緒拼命按下去,點開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