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看什麼?”

  秀蓮在余懷周說沒什麼收回視線後,莫名順著他剛才的視線看過去。

  一眼看到正和人群一起單膝下跪的趙曉倩。

  上次去趙曉倩院落,和她一起的人都說趙曉倩的長相和她像極了。

  秀蓮也感覺像。

  而且這個像不只是長相。

  她仔細觀察過,趙曉倩的站姿、坐姿、走路、甚至是手輕搭她手腕的力道和角度,都和她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趙曉倩學過和她一樣的東西,像是她的復刻人。

  沒人喜歡自己和別人一樣。

  但從生下來就被按照當家主母教養的她不是。

  她很歡喜有個這樣的姐妹,心裡像是吃了蜜糖一樣。

  今日這一眼。

  冷不丁心裡冒出了點說不出的怪異。

  趙曉倩穿著一件黑色的普通棉服,黑長直松松散散的束在腦後。

  在寒冬中漏出脖頸的那一小塊皮膚,白到晃人。

  即便不站在人前,和這裡的人一般無二的單膝跪下,像是被淹沒在了人潮中,可就是能讓人一眼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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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蓮怪異的卻不是趙曉倩的氣質使她不被人潮淹沒。

  而是遲來的發現。

  自從第一次見過後,趙曉倩好像便沒再穿過和她一樣的白色大氅。

  就連大氅也沒再披過。

  穿著和這裡的平民一模一樣。

  像是和家主夫人相似,對她來說不是尊榮。

  還有,既然她身體好好的,甚至能出現在人潮裡。

  為什麼不去主院和她一起布置婚房。

  為什麼從沒主動出現在她面前。

  秀蓮一直看到視線被遮擋才收回。

  她抿抿唇,問一旁的余懷周,“您是在醫院的時候遇到妹妹的嗎?”

  四年前余懷周從少家主正式成為了家主。

  她和他本該一個禮拜後舉行的成婚禮取消了。

  原因是他突然生了病,需要閉門養病,誰都不能見,連菲佣都是。

  發話的是余懷周的父親,剛退下來的上任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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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一直是家主的代言人。

  秀蓮深信不疑。

  一直到現在還是這樣。

  那麼那位長得和她很像的二夫人,余懷周是在哪認識的?

  余懷周恩了一聲。

  聲音低沉冷冽,但是極其的好聽。

  和年少匆匆一面時不一樣。

  和四年前她夜半爬他的床時也不一樣。

  但的的確確是好聽的。

  秀蓮心裡有點煩悶,卻還是情不自禁的羞紅了臉。

  待載著他們的轎攆拐彎去另外一條道上繼續游街時,被固性牢牢禁錮到動彈不得的思維突然晃動了下。

  秀蓮喃喃,“可……不是誰都不能見嗎?”

  四年裡她去找了無數次。

  家裡母親和姨母帶著去的,余懷周的母親牽著去的。

  不管是怎麼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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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得到的結果總是不能見,誰都不能見。

  那麼他和趙曉倩是怎麼見到的?

  還有……

  趙曉倩所學過的和她一樣的東西,是在哪裡學的?

  她看著不過二十多歲。

  如果是四年前便認識了。

  她似乎也沒比她大多少。

  那麼因為年齡小心疼她所以不碰她,還能成立嗎?

  人聲太吵鬧。

  秀蓮的喃喃低語余懷周沒聽見。

  聽見了也不會有作為。

  因為他以為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被馴化了,和這座城裡自己的母親,和一堆的繼母,還有她的母親和一堆繼母,一般無二。

  忽略了初遇那年,他可以一面便情竇初開,心心念念下情根深種,她也同樣可以。

  ……

  趙曉倩在安敏忙去後回了自己的院子。

  掀毯子直接睡去了。

  但因為記掛著安敏會來送飯,怕被揪起來。

  只淺淺的睡了一個小時。

  余懷周的原話是這兩天可能沒時間過來。

  趙曉倩直接默認成了三天。

  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無論如何,趙曉倩都篤定余懷周來不了。

  她在傍晚安敏來送最後一餐後洗了個澡,換了一床干淨的被揉,擠進暖烘烘的被窩裡直接睡了。

  迷迷糊糊時,身邊貼上一個滾燙的熱源。

  趙曉倩本身就體寒,來了這大病已經算不清幾場了,加上又動了一場手術。

  看著不明顯,但身體底子虛的厲害。

  即便是在暖烘烘的暖氣房裡,身體還是寒。

  突然貼上的暖太誘惑。

  趙曉倩直接擠了過去,腦袋抵著他胸口呼呼大睡。

  等到察覺出不對勁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趙曉倩的眉頭緊縮,在窗邊對著門探頭探腦看了很多次。

  一直沒看到秀蓮找上門算賬的影子。

  在安敏也一切正常後,才把心裡的不安壓下去了點。

  深夜。

  趙曉倩在房門輕輕被推開後睜眼坐起身。

  沒開燈的情況下,眼底的煩躁也濃郁到一覽無余。

  余懷周關門的手莫名變的又輕又慢。

  兩廂對視好半天後。

  余懷周抿了抿唇,“錢我已經打過去了。”

  言外之意是你不能趕我。

  趙曉倩開燈下床。

  在余懷周連外衣都來不及脫,直接鑽進被子後什麼都沒說。

  坐在窗邊,頻頻挑開窗簾看大門。

  “不會有人發現的。”余懷周把趙曉倩的毛毯朝上拉了拉,輕輕覆住口鼻,聞著淺淡的屬於趙曉倩的味道,聲音莫名溫柔了,“不管是秀蓮還是長老。”

  趙曉倩頭也不回,“你給她下安眠藥了?”

  安眠藥長時間吃損害身體和神經。

  趙曉倩這麼問只是不想聽余懷周在等不到她說話後向她解釋。

  因為這解釋會參雜濃郁的喜歡色彩。

  余懷周結婚了,妻子她認識,不管這婚姻是因為什麼組成的。

  在這聊這些都會讓趙曉倩感覺到扭曲。

  像她是個……第三者。

  在和面前這個男人一起肆意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

  即便那個女人就算是知道了,大約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甚至可能會跑來和她說悄悄話,分享些私密事,趙曉倩依舊無法接受。

  她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卻沒想到余懷周恩了一聲。

  趙曉倩挑起窗簾的手垂下,猛的回頭,“你剛說什麼?”

  余懷周定定看著她匪夷所思並且隱帶憤怒的眼神,嘴巴開合半響。

  攥著毛毯的手寸寸收緊,沒答,且把毛毯拉高,將自己整個人蓋了起來。

  悶悶的聲音在趙曉倩想起身過去的時候從毛毯下面傳出來,“我給過錢了。”

  他聲音發沉,“別拎不清給自己找事。”

  趙曉倩腳步停下,幾秒後轉身重新回窗邊坐下了。

  趙曉倩來這裡兩個月了。

  倆人可以和平的同居一室。

  但只是同居一室而已。

  距離依舊遠到好像橫跨一個光年也無法追逐到對方的影子。

  境外邊界城在家主舉行過成婚禮後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趙曉倩居住的環境遠遠不如之前。

  但生活的還算可以。

  自己一人住一個平常的院子。

  有太陽的時候曬曬太陽。

  沒有就坐在屋檐下看暗沉沉的天空,吹吹這地的寒風。

  亦或者是開門朝後走幾步,站定看遼闊無人的廢棄馬場。

  如果不是安敏三餐來送飯,偶爾會有熱情的平民給她打招呼。

  趙曉倩會有種自己是生活在京市,自己是自由的錯覺。

  這種錯覺只在看無人的馬場時才會有。

  在有夕陽的傍晚會拉高點。

  消失的無影無蹤,始於夜幕降臨。

  因為余懷周快要來了。

  趙曉倩每到這個時候便控制不住的煩躁。

  尤其是前兩天痛經。

  幾乎讓她死去活來。

  導致夜裡沒爬起來,被余懷周摟在了懷裡。

  第一天沒有湯水的情況下用滾燙的手輕撫她小腹。

  後兩天一勺勺的喂她喝五紅湯。

  趙曉倩痛經了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

  不疼了。

  她能起來按照慣例坐在窗邊。

  但是不想坐了。

  靠著床,腿拉到巨大,一字不發,可態度足夠強硬。

  掏了錢,擁有剩下半張床權益的余懷周什麼都沒說。

  走近擰開保溫桶的蓋子。

  味道湧出來的瞬間,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快手盛出來一碗遞給趙曉倩。

  之前兩天的強硬一掃而空,多了點怕她事後算賬的小心樣子。

  趙曉倩沒理會,接過直接喝了。

  濃姜辣出了一身汗。

  趙曉倩大口喝完遞過去,示意他再倒一碗。

  余懷周倒完像是有點想吐。

  把盛湯的桶朝她這邊推了推。

  在趙曉倩一邊喝湯,一邊用眼神示意後起身,去趙曉倩慣常待的窗邊坐著了。

  一會後用手開了點點的窗戶縫。

  把腦袋探了過去。

  像是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能忍住滿屋子的湯味,重新關了窗。

  卻不過三五秒,又偷摸開了條小縫。

  趙曉倩莫名翻了個白眼。

  倆人一個坐窗邊一個睡床沒變。

  但是人變了。

  趙曉倩的生活又愜意了點。

  她經期五天,只疼了三天,五紅湯卻喝了足足一個月。

  經期剛過去的時候找安敏要材料自己煮。

  她學過做飯,在名媛學校的時候。

  但大約打從心裡抗拒。

  這門課一直是倒數。

  這麼多年沒半點長進。

  五紅湯熬出來的味道對得起她倒數的排名。

  趙曉倩煮了一頓便沒煮了。

  其余二十四天喝的一直是余懷周每晚帶來的。

  辛辣又香甜。

  難喝又有點好喝。

  除卻五紅湯,每晚還加了餐宵夜。

  藥膳煲。

  糯米田雞,當歸黃鱔。

  美味到趙曉倩好幾次想嗦手指頭。

  一個月的時間裡。

  趙曉倩和余懷周之間幾乎沒有對話。

  只是余懷周盛湯盛菜,趙曉倩喝喝吃吃,飯碗一推,關燈睡覺。

  沒問余懷周,你每天被逼著喝湯,讓氣色好起來,聞見湯味就惡心,那你怎麼給我熬的湯,做的飯。

  也沒問我的床已經不給你睡了,你還每晚來做什麼?

  同樣沒問,你和秀蓮上床了嗎?

  孩子開始查了嗎?

  她懷上了嗎?

  秀蓮懷疑了嗎?

  長老那懷疑了嗎?

  她什麼都沒問,就是一口口像是不厭其煩的喝湯養好身子。

  一口口吃飯,讓自己的腳丫晚上即便不穿毛茸茸的羊毛襪子,也能暖烘烘的。

  倆人之間迎來的久違的長久和平。

  距離近或者沒近,無從得知。

  因為不管趙曉倩睡多沉,只要她在床上,余懷周便不能上床,哪怕是挨著都不行。

  但氛圍卻好了很多。

  好到余懷周某次看趙曉倩出神時,趙曉倩發現了,卻沒用冷到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睨他。

  趙曉倩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問,更甚者一晚上不看一次窗戶都能睡得香甜,余懷周想過,天馬行空什麼答案都有,無法確定。

  但他確定,自己對這種平靜的生活貪心了。

  “家主。”

  余懷周回神。

  在秀蓮把湯碗遞過來後,抬頭看了她一眼。

  秀蓮溫順的笑,“喝啊。”

  她補充,當家主母的調性展現的淋漓盡致,“您的形像關乎重大,無論什麼時候,必須是最完美的,否則民心不穩,會出大亂子。”

  她勸慰,“我知道您喝太久了,不想喝……”

  余懷周在她沒說完時已經接過了湯碗,仰頭開始喝了。

  他還是那樣。

  和四年後出院出現在她面前的每次一模一樣。

  清貴逼人,冷淡冷冽。

  只看臉,便高高在上,像是不容人侵犯的神明。

  秀蓮心裡卻莫名有點說不出來的酸澀。

  尤其是余懷周喝完,直接把碗遞給她,繼續翻動手裡的文件。

  和每晚一模一樣。

  秀蓮嘴巴開合半響,擠出笑,“您是喝厭了嗎?”

  余懷周沒答,她接著往下說,像是已經知道他就是喝厭了,“再厭也得喝啊,良藥苦口,我天天看著您喝這個,是為了您好……”

  “我不是已經喝了嗎?”余懷周按了按眉心,回頭看向她,他嘆了口氣,“我已經喝了啊。”

  秀蓮啞然了。

  余懷周回頭接著看文件,“把維生素吃了,睡吧。”

  秀蓮轉身走了。

  幾步後頓足。

  本來不該說,這些是女孩家的私事,但她莫名想找點話題和余懷周說說話,“長老……”

  秀蓮咬咬唇,臉上飄了紅雲,“長老為我安排了婦檢,查為什麼一個月了,我還沒有受孕。”

  秀蓮沒察覺到余懷周本虛虛握著的手攥緊了。

  輕聲說:“您可以每次後幫我墊個枕頭嗎?”

  她臉紅撲撲的鼓足勇氣,“姨母說高一點,這樣會好受孕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