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趙曉倩拒絕,余懷周就該閉嘴了。

  在他的心裡,趙曉倩膽小不假,但是極其聰明。

  她知道他在乎她。

  有的是辦法鬧騰到余懷周崩潰。

  好不容易倆人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不管怎麼樣,都該停下。

  但余懷周做不到。

  他呼吸急促,“我給你錢行嗎?”

  余懷周彎腰摟著她的手寸寸收緊,有那麼點恨不得把她整個人鑲進身體裡的偏執,欲火攀升至嗓音沙啞了,“你說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他喃喃低語,“我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抱著你睡。”

  余懷周抿唇一瞬,“不然……只是睡呢?”

  他不死心,“一起躺著行嗎?”

  “我……”

  趙曉倩終於開口了,“我要你國外賬戶的三分之一。”

  突然蹦出來的這句話讓以為無妄的余懷周怔愣住。

  趙曉倩推開他的懷抱,和漲紅臉的余懷周截然相反,精明且冷清,“走瑞S帳洗干淨,轉我戶頭,不能留半點邊界城的痕跡。”

  她補充,“如果你答應,先轉給我一半做定金,我可以答應晚上借給你一半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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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余懷周先提出的錢。

  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的也是余懷周。

  他笑了一聲。

  在趙曉倩皺眉想把他再推遠點時,手覆住她後腦,和她對視,“上一次多少錢。”

  余懷周知道睡一張床是趙曉倩的極限了,這地誰都能買套和藥,唯有她和他,買不得,托人也買不得。

  如果在這硬來,是在逼著趙曉倩玉石俱焚,她不會願意的。

  可……

  他莫名其妙的想,也許,可能,萬一……趙曉倩會願意呢?

  “我怕你。”

  趙曉倩把他明顯僵住的身子朝外推了推,“你給我留下陰影了,我做不到和你發生關系,給再多錢也不行。”

  要把余懷周燒著的欲望,徹底熄滅了。

  深夜。

  余懷周躺在外側。

  說分給他一半床的趙曉倩在窗邊坐著看書,距離他很遠。

  余懷周定定的看著,沒說你為什麼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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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趙曉倩自然更不可能說。

  在房間裡響起奇怪的咕嚕聲後手指輕挑窗簾,朝大門口看過去。

  她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大會,確定漆黑無人,挑起窗簾的手指垂下,繼續看書。

  隔天門外來了一隊人。

  對趙曉倩笑的恭維。

  知道語言不通,直接指手畫腳的解釋。

  趙曉倩看懂了。

  還有三天余懷周就要和秀蓮舉行成婚禮了。

  家主成婚是大事。

  家家戶戶都要張燈結彩。

  她這位‘二夫人’同樣。

  貼完人走沒大會。

  一個青年敲響了趙曉倩的家門。

  出具證件後側身,標准的英文,“請。”

  昨晚余懷周睡前和趙曉倩說了,今天會有人來帶她去家主議事廳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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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曉倩裹緊大氅,和安拆一起出門上車。

  她本以為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紅艷艷的喜字已經足夠誇張。

  到和她院落呈對角線的家主和主母夫人的院落附近才發現那些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她不得不頓足。

  在安拆停下催促的時候,目光從刺眼的紅色移開。

  車在十分前便因為主院人太多進不去了。

  改為步行。

  沒等靠近人群。

  安拆帶趙曉倩換了條路。

  在另外一條道邊。

  安拆解釋,“長老在,稍等片刻。”

  “你是隊長?”

  隊長和隊員穿著是一樣的。

  安拆沒想到她能看出來,但不怎麼在意,隨便的點了頭。

  趙曉倩在他遮掩不住厭惡的臉上多看了幾眼,再問,“你算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了嗎?”

  安拆皺眉冷硬道,“當然。”

  帶他來主院議事廳簽合同,代表這人是余懷周信任的人。

  趙曉倩沒想到他最信任的人,也沒那麼聽他的話。

  最起碼在固守的信仰面前,余懷周的命令他會聽,但同樣會加上濃重的個人色彩。

  很滑稽可笑,又有種說不出的……無可奈何。

  趙曉倩哦了一聲沒再說,安靜的等著。

  這一等就是半小時。

  安拆瞧了眼手表,有點急了。

  余懷周囑咐悄悄的帶進來。

  主院正在籌備婚禮,來往人太多,唯一悄悄帶進去的就是這條路。

  這條路匆匆走過可以,長久的等不行。

  因為後面沒多遠就是現在主母住的院子。

  他又等了十分鐘。

  示意趙曉倩在這等著,抬腳進議事廳看突然來的長老還要多久才會走。

  趙曉倩背靠牆壁,腦袋微抬看上方的天空。

  在安靜的甬道突然響起細碎腳步時,下意識看過去。

  秀蓮拎著一個餐盒,驚喜萬分,“妹妹!”

  趙曉倩身子站正,沒什麼情緒的臉上掛起笑,優雅又端正,“夫人。”

  趙曉倩見秀蓮好幾次,她穿的都是白色。

  大約是大婚在即。

  換上了鮮艷的醬紅色大氅,嬌艷到逼人的地步。

  秀蓮腳步快了點。

  直接走到趙曉倩身邊,上下打量她,明顯不明白,“你不是身體沒養好,連床都不能下嗎?怎麼跑來這了?”

  趙曉倩笑容不變,溫順乖巧,“不放心家主的傷。”

  秀蓮腦袋微微歪了,純淨的瞳眸裡突然綻開了羞澀,“是想家主了吧。”

  趙曉倩沒忍住,“我想他你不該吃醋嗎?害羞什麼?”

  秀蓮見過趙曉倩四次。

  一次是在院子裡,初見有點冷清,表明了身份後親呢又乖順,和姨母們一直告訴她要找的姐妹一模一樣。

  據說家主很疼她。

  否則不會讓她住他小時候的院子,也不會夜夜不歸主院,偶爾去看她,卻天天去陪著她。

  但秀蓮真的對她生不起討厭。

  相反,還很喜歡。

  因為趙曉倩和她長得像。

  四年前家主生病住院,走前托人給了她一張紙條。

  說她太小了。

  秀蓮藏在枕下看了整整四年,字跡模糊便一筆一劃的描實。

  瞧見趙曉倩。

  那句太小了出自何處,才終於有了答案。

  ——她年紀太小了,還不會伺候人。

  亦或者是家主心疼她,不忍心她這麼小。

  要知道她家族可是有小小年紀死在那塊上的。

  這答案在之前的四年裡總是冒出來,但秀蓮總沒辦法確定。

  在見到趙曉倩後,答案冷不丁就確認了。

  原來年紀太小了,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否則家主怎麼會找個像她的。

  還有。

  他只是因為和她像才和她在一起。

  否則上次趙曉倩推了她,全城嘩然時,家主為什麼直接從趙曉倩院子裡搬走,像是在給她撐腰。

  秀蓮搖頭,坦誠的告訴趙曉倩,“你想家主,代表家主之前很疼你,疼你就代表疼我。”

  她臉上飄了紅雲,“我很歡喜。”

  秀蓮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安拆回來了,瞧見她猛的一驚,直接單膝下跪。

  秀蓮沒放在心上,拉著趙曉倩要一起去家主議事廳。

  趙曉倩在安拆隱秘對她搖頭時想拒絕。

  秀蓮已經不由分說的拉著她過去了。

  沒等走近。

  趙曉倩在醫院,在毛毯上,在剛才的院牆外面總聞到的淺淡高湯味濃郁了起來。

  這味道淺淺的算是好聞。

  距離近,且發重,好聞突然變成了膩。

  還膩的讓人有點惡心。

  不等趙曉倩皺眉。

  秀蓮松開她,踏進了家主議事廳。

  趙曉倩跟著斂下眉眼,盡量降低存在感。

  過了會發現沒太大必要。

  議事大廳站滿了人,一流水的黑色長袍。

  語調拔高,聲音尖銳,一群老頭湊在一起,吵鬧程度和菜市場的賣菜大媽沒什麼區別。

  在瞧見秀蓮來了後,草草跪下起身繼續,根本沒功夫朝秀蓮身後低眉順眼的她身上看。

  秀蓮能聽得懂境外邊城的話,但明顯沒興趣,拉著趙曉倩繞開人群去了後面。

  咿咿呀呀的一邊和廚房裡的菲佣說話,一邊把食盒裡的白色像是羊奶的東西端出來遞給菲佣。

  菲佣掀開鍋蓋,看也沒看,直接倒了進去。

  趙曉倩小時候喝過十全大補湯。

  人參、肉桂、地黃等。

  全是好東西。

  但分人。

  虛不受補的不能喝。

  否則積食會嚴重到胃裡全是火氣,咕嚕嚕的不斷出火,更口渴到嘴唇干裂,喝再多的水都沒用,幾乎夜夜難眠。

  但這種湯有一點不管受不受補都會有的好處。

  能讓人的臉色氣色變的相當好。

  大病之人一丁點也看不出有病氣。

  她剛才聞到的很膩的高湯味,就來自這個小廚房。

  但……

  趙曉倩皺眉。

  十全大補湯遠沒有這麼濃。

  他們自以為好的給這湯裡加了太多東西。

  趙曉倩跟著秀蓮再次回了議事廳。

  剛才余懷周沒在,這次在。

  視線越過人群,像是看見她了,也像是沒看見。

  趙曉倩則一眼沒看。

  腳步挪了又挪,直接挪進門口邊角的花瓶旁邊,就算長老沒關注,也把存在感降低到極點。

  這事無關膽小,而是審時度勢。

  因為長老本就對她有百分百的殺心。

  余懷周還對外說了她身體不好,連床都下不了。

  這會出現在這,是百分百給自己平靜的生活找事。

  趙曉倩今天穿的本就是尋常的黑色御寒服。

  刻意朝牆角站,再加低眉順眼,的確的確把存在感降低了。

  但沒打算看余懷周,因為前面花瓶枝節歪斜別著臉的緣故,做不到。

  加上門口的位置,來往人必須經過。

  短短二十分鐘。

  趙曉倩親眼看著高腳湯碗一盅一盅從她身邊過去,送到余懷周面前。

  趙曉倩看著看著恍惚了。

  因為面前這幅畫面太違和。

  余懷周是一城之主,這座城最尊貴的所在。

  此時此刻他坐在最前方的首位。

  黑色大氅披著。

  黑發上梳,黑眸斂著。

  把精致到極點的臉印襯到清貴極了。

  不止是清貴。

  還有高傲,和不動不說話卻從周身溢出來的高高在上,運籌帷幄。

  他像極了這座城市人人口口信奉的神明。

  想要什麼,哪怕是人命,不過招手爾爾。

  他像是什麼都握在了手裡,可卻又明顯什麼都沒握在手裡。

  就像是這接連不斷送過去的高腳湯碗。

  余懷周沒有拒絕的權利。

  明明他咽下時微微皺起的眉表明他快吐了。

  但他在又一碗來到的時候還是單手接過送到唇邊,仰頭喝下。

  趙曉倩在他把第四碗喝下,手抬起覆住胃部後看向他身邊站著的秀蓮。

  秀蓮面上一直帶著笑。

  羞澀又雀躍,且不停的偷看他。

  但……沒察覺他不舒服。

  趙曉倩視線看向已經站去他側前方的安拆,目不斜視,昂首挺胸。

  她再看向議事廳裡大聲吵鬧不斷,可最後總會看向余懷周,等著他拿主意的長老們。

  莫名嘆了口氣。

  議事廳喧囂到傍晚才結束。

  趙曉倩被安拆找到理由送進了余懷周的辦公室。

  余懷周的臉色和在醫院那一眼一樣,紅潤到無比健康。

  可分明是不對勁的。

  趙曉倩在余懷周抽出文件丟到桌面時走近,仔細的看完一項項條款。

  鄭重的簽字按下手印。

  轉身走時被喊住。

  “這兩天晚上我可能會很忙,不一定有時間過去。”

  “有時間也盡量不要來,結婚是大事,新郎不隨叫隨到,會被人察覺你去了我那。”

  余懷周脫口而出,“你是我二……”

  話未完,自動消失了。

  高高在上,肩膀挺拔的余懷周突然像是沒力氣,整個人往椅子裡矮了矮。

  趙曉倩恍若未聞,“還有事嗎?”

  余懷周吐話,“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她裝傻,“合同嗎?”

  余懷周嘴巴開合半響,什麼也沒說。

  趙曉倩直接走了。

  當晚余懷周沒來。

  趙曉倩一夜安眠。

  隔天他還是沒來。

  趙曉倩依舊。

  成婚禮當天,趙曉倩心情不太好。

  因為太吵了。

  從午夜十二點開始,不斷敲響的鑼鼓吵到趙曉倩腦子幾乎都要炸了。

  這還沒完。

  早上七點,安敏來送飯,哈欠不斷的趙曉倩引起了她的不滿。

  趙曉倩往回找補,說十二點後大家都在大街上玩,沾家主的喜氣,她也去了。

  安敏讓趙曉倩吃了飯和她一起再去。

  趙曉倩去了。

  在十點吉時游街開始時得到了守衛發的一把糖果。

  十點半。

  余懷周和秀蓮的轎攆經過時。

  趙曉倩剛好剝開糖果皮,塞進嘴裡,被甜味取悅到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