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是境外邊境城裡平民信奉的神明。

  他生。

  境外邊界城子民安居樂業。

  他死。

  邊界城不攻自破。

  從邊界城拿下境外地區的石油和黃金礦開始。

  境外邊界城城牆開始重建,命重要性不斷攀高的家主,院落混在大堆院落裡。

  猛一看和仔細看,全是稀疏平常。

  走過去的路但凡稍微錯了一個路口,想再找到,除非走回原路線,否則可能兜很大一個圈子,也找尋不到。

  此刻的趙曉倩回原來路線不止不可能。

  在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腳步聲不斷逼近後,還要再鑽進另外一條甬道裡。

  她迷失在了像迷宮一樣的小道裡。

  而她的四周正在逐漸逼近一群又一群帶槍的守衛。

  半小時後。

  滋啦啦的電流聲響憑空在城內炸響。

  寂靜漆黑像是無事發生的黑夜喧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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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急促的女聲從城內宣告大事的喇叭裡冒出來。

  一盞又一盞的燈,點亮了這個平平無奇的黑夜。

  喇叭裡在大半夜發出人聲,總共不過幾秒。

  但這幾秒造成的波瀾卻出奇的大。

  一個又一個披著御寒衣的男人女人走出來,面面相覷,“剛才喇叭裡是誰啊?”

  “不知道啊,這誰啊,說的什麼?”

  有人高呼,“有沒有聽懂的,出來說說叫喚的啥?”

  一個十歲正是討人嫌年紀的男孩子舉起了手,他因為被人矚目而蹦了一下,聲音清脆明亮,“余懷周。”

  他絞盡腦汁想了想,不管對錯,大聲原樣搬下來,“救救我。”

  他說他知道喇叭裡的女聲說的是什麼。

  但只是能原樣復述下來,什麼意思,語言不通的緣故,一竅不通。

  可只是復述就夠了。

  一群好奇的孩子跟著學了幾嘴,拍拍手喊了出來,“余懷周,救救我。”

  大人看著感覺有意思,原樣學舌,“余懷周,救救我。”

  喇叭鬧出來的騷亂在十分鐘後得到了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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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盞盞亮起的燈接二連三的暗下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可憑空掉落的‘余懷周救救我’六個字卻實實在在的留下了痕跡。

  秀蓮得到消息時,對講機對面已經按下趙曉倩的安拆正在等待她落下‘殺’的指令。

  到嘴邊的‘殺’字不得不頓住。

  “夫人?”安拆聲音巨大,“是否就地格殺。”

  秀蓮把對講機掛斷了,轉身看向議事廳站滿的長老。

  這座城和趙曉倩想的一樣。

  余懷周瞧著是家主,但他能掌控的東西寥寥。

  但和她想的又不一樣。

  余懷周能掌控的東西的確寥寥,但他能桎梏牽制的東西卻多了去了。

  這也是歷代家主從沒有能從主城離開,他卻能一走就是四年的緣故。

  余懷周因為和秀蓮沒有孩子,下任家主沒有誕生的緣故。

  真的惱起來,沒人能承擔得了後果。

  秀蓮也承擔不了。

  她想殺趙曉倩,前提是不敢被余懷周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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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召來,共同密謀的長老,同樣不敢被余懷周知曉。

  她看向滿屋知曉趙曉倩落下那六個字眼而陷入沉默的長老。

  眼底惱意漸盛。

  目光移向上任家主,余懷周的父親,硬聲問道:“是否就地格殺。”

  秀蓮什麼樣的女人都能容得下,她從小就是被教著這麼長大的。

  可容不了有女人要取代她的位子。

  無關勢力和權利被取締。

  而是一旦她不為家主夫人了,她這麼多年所得的教育,活著的意義,人生的價值,將全盤被抹殺。

  哪怕她推敲,是余懷周想讓趙曉倩當,而趙曉倩給拒了。

  並且推敲出來余懷周對趙曉倩有意,可趙曉倩沒有。

  她該是被余懷周強行帶離家鄉,關在這座城裡的,無辜的不能再無辜,秀蓮依舊無法允許。

  沒第一時間抓到趙曉倩,還讓她跑去了城裡最高樓打開喇叭,讓有人想殺她變成很多人知道的事實。

  必殺趙曉倩的秀蓮需要替罪羊。

  她身子轉動,朝前走了一步,直視余懷周的父親,“是否就地格殺!”

  秀蓮帶頭要除趙曉倩,長老團一呼百應。

  現在她不願意做出頭的鳥,其余人同樣不願意做。

  秀蓮看向余父,一眾人齊刷刷的跟著看過去。

  余父按了按眉心,問一旁的菲佣,“家主那怎麼樣?”

  “還昏睡著,按照醫師給的劑量,不到明兒一早,醒不過來。”

  秀蓮催促,“是否就地格殺!”

  每任家主下來,都會自動成為長老團的榜首。

  深知夜長夢多的秀蓮迫切需要他來替她背這個鍋。

  還有,他是余懷周的父親。

  就算是被余懷周知曉了。

  他還能為了個女人對自己父親動手不成?

  余父吐話,“境外最近不安穩,家主找我聊過,如果談和不成,他想主動進……”

  秀蓮打斷,“你究竟想說什麼?”

  “盡早誕生下一任家主是大事,但當務之急,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

  秀蓮再次打斷,“家主並不是非他不可!”

  這事是有先例的。

  余懷周的爺爺在他父親才十歲,這座城繁華到極致後便失蹤了。

  有說他在去石油礦區的路上被境外亂槍波及死了。

  也有人說他是功德圓滿,成仙飛升了。

  不管事實如何。

  余懷周的父親的確是被長老團一把手帶著養大的。

  只要她肚子裡有了孩子。

  余懷周就算是不干這個家主了,有長老團把孩子養大,這座城裡的人照樣能安居樂業。

  這話一出,四處靜了。

  誰說都能被痛斥是大逆不道,家主夫人說,不能。

  不知道哪個長老先跪,一會的功夫,議事廳的長老和菲佣全都跪下了。

  唯獨余父。

  他靜默看她許久,沒跪,就這麼站著,直白說事實,“可你還沒懷上下任家主。”

  不等秀蓮再說。

  余父打斷,“你最初的意思是殺了,偽造出她自己跑了的假像,可現在余懷周救救我六個字傳遍了大街小巷,趙曉倩死在這座城,沒人能遮得住。”

  余父回身,直視她,“你已經瞞著家主做了婦檢,迄今為止還是完璧之身,你想要的,也是這座城需要的,是盡早懷上下一任家主。與其在這個時候堂而皇之的對趙曉倩趕盡殺絕,讓醒來的家主知曉,事態變得不可控,不如留她一條命,她對這座城並沒有威脅!”

  很多事秀蓮不清楚。

  但因為余懷周一走就是四年,跟著心驚膽戰四年的長老們清楚。

  余父更清楚。

  余懷周在四年期滿時出現在境外邊界城的地界。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他不是真心實意想回來。

  得到的消息證明,他的的確確不是真心想回來的。

  他帶頭,把余懷周圍在了城內。

  每一步都在他的人視線範圍內。

  可不到一個月,余懷周就消失了。

  留下一句,他很快就會回來,就這麼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到他們找到行蹤的時候,他抱著趙曉倩就這麼回來了。

  直到現在,余父和整個長老團都沒找到余懷周離開這座城的路線。

  這樣的余懷周,真的惹急了他。

  除非軟禁,讓他一步也出不了門,否則他說消失,是分分鐘的事。

  這是不能惹急了他的表層原因。

  深層次原因是余懷周不能再被逼了。

  細數邊境城的歷史,無人能反駁,最難的一代是余懷周爺爺那代。

  境外土地貧瘠,自種糧食比登天還難。

  外面的世界經濟高速發展,不少地區出手資助境外的雇佣兵團,對他們而言,重要的是搶占地盤。

  可對無辜不參與戰爭的邊界城子民而言,活下去最難。

  這個活下去不是指被卷入戰爭。

  而是不被餓死。

  余懷周的爺爺在城裡老人開始帶頭不吃飯省下來開始給小的吃後,帶人出城。

  不要命一樣在戰亂裡搶下了石油礦區和黃金礦區。

  這些資源的掌控權,讓境外邊界城的子民免除了飢荒,整座城重新翻新,和外面的世界一樣,進入快速發展階段。

  前人受難,後人享福,聽上去後人真是占了大便宜。

  最起碼直到余懷周九歲那年,余父都是這麼認為的。

  這種認為,在推敲出境外很快就會對邊界城動手後,乍然而止。

  在其位、謀其政、擔其責。

  這行字說出來是真容易,身處其中才發現有多艱難。

  余父攜人推敲出境外邊界城遲早要亡了後,夜夜難眠。

  做夢都是整座城子民的一雙雙眼睛,和老祖宗對他的唾罵。

  這種窒息如果不是因為推敲出在余懷周上位後才會發生,他感覺他活不到現在。

  人都是自私的,余父也不例外。

  他在余懷周成年後直接把擔子甩了過去。

  心裡長出口氣的同時。

  隱隱泛起了不忍。

  余懷周因為通透聰穎,九歲開始出院子,進入議事廳的第一天,清楚了境外遲早要對邊界城下手,全世界沒人會幫他們。

  後來的八年,他就站在那,眼睜睜的看著他和長老團不斷測算境外邊界城的未來。

  確定了。

  邊界城想生存下來,除了和境外談和,找不到半點生路。

  隨著他們邊界城稀缺空白的互聯網大範圍的普及到全球。

  為了不留下污名,談和能成的幾率一點點的往下掉。

  余懷周回來不過兩個多月。

  境外售出的糧食價格,已經激增了近十倍。

  最新推敲出來的談和幾率降到百分之一,接近於零。

  現在世界好像風平浪靜,但守衛前線傳來的消息,表明大戰真的迫在眉睫了。

  這座城會毀在余懷周手裡。

  他不過二十四歲,卻已經知道了整整十五年。

  人有多硬的脊梁骨才能背負起這麼多的人命。

  才能坦蕩的在死亡來臨前不躲不逃,還是在他們殺了他那麼想要的女人後,依舊留在原地,站在他們面前和境外周旋,用盡全身力氣保他們的命。

  體會過被重擔壓的喘不過氣的余父比誰都清楚,這種時刻,可以桎梏威脅余懷周,不能再激怒他了。

  余父單手覆在心口,單膝跪下。

  他姿態是臣服的,無條件遵循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可頭顱卻不是。

  他抬起頭,聲音前所未有的強硬,“我不同意就地格殺。”

  在查清楚京市的事後,余父厭惡透了趙曉倩。

  不管是從父親的角度,還是從長老的角度,他都無時無刻不想殺了這個膽敢作踐余懷周的女人。

  可不能是這麼明晃晃的殺。

  不能讓余懷周有半點知道趙曉倩死在他們手裡,死在這座城市的可能。

  他硬聲重復:“不能就地格殺。”

  話音落地。

  以他為首的長老團抬起頭,木楞的看了好大會余父,幾秒後,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秀蓮,稀稀落落的開始道話,“我不同意。”

  “現在城裡知道的人太多了,我也不同意。”

  “可以失蹤,可以自己跑了,但是不能就地格殺!”

  人聲中,對講機滋啦啦的響了一聲。

  安拆急促的聲音傳出來,“二夫人被人救走了。”

  “夫人,是否就地格殺!”

  秀蓮視線掃過一眾人,抬起對講機,用力到指骨畢現,“追。”

  秀蓮深呼吸,一字一句,“就地格殺。”

  ……

  境外的冬日,滴水成冰。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趙曉倩出來只草草披了件外衣,褲子是睡褲,鞋是拖鞋。

  長達一個小時的戶外奔跑,即便是在溫暖的廣播室待了幾分鐘。

  她整個人依舊快要被凍僵了。

  被安敏硬拽著走了幾步,早就不聽話的腿再次發作,一動不動下,讓趙曉倩砰的一聲直接摔在了地面。

  她凍到在地面上蜷縮成一團,牙齒打顫,“我……”

  遠處腳步噪雜,直奔這來。

  安敏朝西邊看了眼。

  脫下她身上的防寒服裹在趙曉倩身上,直接把她整個人抱起來甩在了肩上。

  趙曉倩在安敏悶頭朝前跑時,拍她的肩膀,艱難吐字,“你……你要……帶我去哪?”

  “回你家。”安敏把朝上托了托,直接了當:“境外邊界城的人可以死,但該死的體面,不能是被凍死在城裡。”

  “去主院。”趙曉倩攥她肩膀的手收緊,眼淚奪眶而出,“去找……余懷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