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漸暗淡下去,蟋蟀聲聲,燭火籠罩著屋內高大的身影。
賀蘭宴坐在桌案前,面前擺放著厚厚地一個冊子,面上的那頁,是個美人像。
“殿下。真的要按照陛下說的,選妃嗎?”
“如今紫櫻真人身子毀了,陛下就迫不及待地想再塞人進來。”
說話的侍從有些憤憤不平,也為賀蘭宴可惜。
賀蘭宴聞言,將目光從虛空收回,慢吞吞地拿起冊子。
“只是殿下。若是陛下執意要塞進來,這也無法拒絕啊。東宮的確是太過空虛了。”
賀蘭宴翻看著冊子,看著那些美人,仿如死物般,輕笑一聲。
可不就是太過空虛。
他問道:“青山還沒回來嗎?”
顧眉和陸櫻的話應該早就說完了。
是還沒回去,還是又去了何處?
好像沒有他在,她能夠笑得更開心。
他緊緊地攥著美人畫冊,揉得破損,還是得找個借口將人先攏在身邊才行。
她本該就是他的婦。
“殿下……”門外傳來通報聲,“青山大人回來了。他帶了顧女郎過來。”
賀蘭宴深邃的眸子乍然放出一絲光,隨即又淡淡的掠過桌案上的畫冊。
侍從聽到顧女郎來,再看賀蘭宴的目光所落之地,以為他在吩咐將畫冊收起來。
“放著。”賀蘭宴阻止了侍從將畫冊收起來的舉動。
侍從簡直不可置信,殿下竟然想讓顧女郎看到那些女娘的畫像。
顧眉一言不發地跟著青山往前走。等到了賀蘭宴的書房門口,她一只腳剛踏進去,裡面的人大概覺察她來了,停下說話聲。
她只聽到“賜婚”“貴女”之類的模糊字眼。
賀蘭宴身份貴重,起初回京之時或許會有許多人觀望。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太子位看起來很是穩固,被他吸引的女娘越來越多。
皇帝想要賜婚也是情有可原。
明明自己親兒好幾個,卻將太子位給了侄兒。
必是想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顧眉一進書房,就見到賀蘭宴穩坐在書案後頭,目視著門口,手中拿著一個碧綠的杯盞。
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好一個慈悲的佛子,讓人心生愛意,忍不住靠近。
她低頭,裝作隨意地拂去衣裳上不存在的髒東西,以此緩解紊亂的心。
“顧姩姩。”賀蘭宴放下手中的杯盞,“竟能見你主動來尋孤,可真是稀奇了。”
他的話帶著戲謔。
顧眉站在門邊,沒有過去,凝視著賀蘭宴,“我在想,殿下說與我和好之事。”
“你是真的想要與我和好嗎?”
這樣直白的問話,書房內氣氛急劇變化。
她用眼神掃向書案,在看到上頭的美人畫冊,心跳有些快。
果然,她聽到的那模糊字眼是對的。
賀蘭宴在充盈後院了。
“你即將有新的美人進府,我們該結束了,而不是和好。”
顧眉不是在欲擒故縱,她心中有些隱秘的想法,在看到美人畫冊後,消彌於無形。
賀蘭宴恍若謫仙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怎麼?你心生嫉妒了?”
“正巧。你來了,孤想與你說一件事,望你能幫幫孤,請慈悲的女菩薩渡一渡孤這個流浪之人。”
她是他的婦,他不找她幫忙找誰呢?
賀蘭宴深邃的眼睛緊盯顧眉,顧姩姩,你不知道孤可是你為你守身如玉過呢。
顧眉聽說請她幫忙,並不知何事。
如此鄭重,想來並不是茶湯之類的輕省活。
她說道:“殿下可以試著說說看。”
“不瞞你說,定你幫忙。這件事孤考慮很久。”賀蘭宴繼續說。
“選定你,是因為孤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也完全可以信任你。”
他原本端坐在書案後,此刻不由站起身,踱步過來。
“你知道,如今孤的太子位隨時都有可能被廢。誰也不知,那一天什麼時候到來。”
“如今局勢不明,朝堂風雲變幻,人心莫測,稍有不慎就會死無全屍。”
當年他的父親就是吃了好大的虧,為此失去寶貴的生命。
彼時整個東宮只有他一人存活下來。
那時,他才會心灰意冷地去青龍寺。
顧眉今日來此,心本就惶惑不定,此刻聽到賀蘭宴說的,揪著衣擺的指尖用力到發白。
“我會為殿下誦經祈福的。讓天上諸路神佛保佑你……”
“呵。”聽到顧眉這樣說,賀蘭宴清冷地一笑。“孤從來不信那些死的東西。”
他深深凝視著顧眉,柔聲道:“你無需做其他的,只要幫孤一件事,那就是渡孤的女菩薩。”
“陛下一心一意地要送女郎到孤的後院。但孤並不想花功夫去整理他們。”
“故而想請女菩薩接了太子妃一職。”
“孤也不想瞞你,朝廷如今的現狀,你是清楚的。孤當真是孤苦無依。想當初你的父親,是輔佐孤的父親。”
“如今女菩薩是否可以如當年你父親一樣,站到孤的身旁,成為孤的幫手?”
好似怕顧眉誤會,拒絕般,賀蘭宴不帶停歇的,“你放心,成婚不過是一道儀式而已。孤不會強迫你與孤做真夫妻。”
“等到將來,女郎有了更好的歸宿,也完成心願,你若是想要出宮尋找你的幸福,孤也是同意的。”
最後,賀蘭宴鄭重地道:“你若實在不願做孤的太子妃,也無妨的,到時孤其他辦法。”
顧眉已經被賀蘭宴的話驚呆了。
什麼假夫妻?
直到他最後鄭重的話語方才讓她徹底醒神。
她走上前,到了他的面前,問出此前心中怎麼也無法消散的那句話。
“殿下是佛性深厚的佛子,是清正君子。你心懷大事。”
“可讓你被迫娶一個仇人的女兒,你真的可能會甘心嗎?”
“還有……”她略一沉吟,直白地:“萬一我的手中沒有殿下想要的東西呢?”
“我已是和離婦人,若是做了太子妃,將來咱們要是散了伙,我又如何能夠找到幸福呢?”
從容而坦蕩的問題,賀蘭宴望著她的目光也在不停變化。
從一開始的惱怒、不自在,到微微的驚詫,隨後是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