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今日發生的一切,起先還讓顧眉百思不解。
到得這一刻,她好像都明了。
靜妃的刁難,未必不在皇帝的謀算中,讓她受到委屈,想要報復回去。
可靜妃是一個宮妃,她要如何報復回去。
找一個更大的靠山,能夠制衡靜妃的人。
不僅如此,皇帝還用許家,以及她父親的死來引誘要挾她。
想要洗刷父親的清白,想要許家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想要許家在京都一路暢行。
那麼,這一切都掌控在誰的手中。
眼前這個至高無上的權利擁有者。
一樁樁,一件件,瞬間都串聯在一起,也讓顧眉想通了。
她的後背迅速地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藏在袖擺下手慢慢地握成拳,指甲掐緊手心。
“妾愚鈍,還望陛下明示。”
皇帝道:“朕知你與太子的關系不一般,嫁入東宮府,不過是第一步,朕要你替朕監視東宮太子。”
“若是他有任何的不軌,都必須稟明,不得隱瞞。”
“顧氏,你的父親是貞烈之士,你身為他的女兒,可要知道大是大非。”
“當然,朕也是很看中太子的,否則也不會將朝廷的重擔交給他。若是你做得好,朕必然重重地厚賞。”
皇帝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顧眉跪在大殿上,只覺著膝下的地板冰冷透骨,她大膽抬頭,問:“陛下。容妾鬥膽問一句。”
“若是妾拒絕陛下的賜婚,陛下會如何對待許家?既陛下很看中太子殿下,那為何要監視他?”
皇帝凝視著她,目光冷然,並未回答顧眉的問題。
這裡頭的意味無需過多的體會,已經說明一切。
顧眉低頭,顫聲道:“妾明白了。多下陛下隆恩。只要許家安好,只要家父的聲明得到清洗,臣女必身體力行,竭力辦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絕不敢有半分懈怠。”
從進來到此刻,皇帝冷肅的面容終於放下,唇角露出笑,更是滿意的頷首。
“好。朕就知你必不會墮你之威名。你回去安心等著朕賜婚吧。”
顧眉卻在聽到賜婚兩個字後,頓了頓,叩首:“陛下。妾粗陋淺薄,卻也想提個建議,還請陛下莫要賜婚妾與太子殿下。”
“若是賜婚,那太子殿下定然會疏遠妾,反而不利於行事。”
皇帝微微一頓,這個顧氏女,該聰明時聰明,該愚鈍時愚鈍。
看來這個人選的確很不錯。
如她所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賜婚的真實意圖,就算能瞞一時,不可能瞞一世。
更何況,賀蘭宴不是傻子,能夠在五年後還迫使他不得不暫時將太子之位給他,那必然是有心機的。
倘若被他知曉,顧氏女的生死無所謂,可若是他抖出去,他做皇帝的尊嚴還要不要?
也好。顧氏女既有辦法,那他樂得躲在背後。
到時就算事發,他也可推給顧氏女。
想到此,皇帝面上的笑意更深,“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好,往後你的出路不會差。到時待許家,你父之事了絕,朕封你做護國夫人。”
“除見朕與皇後,其他人無需見禮。”
這就是讓她與靜妃平起平坐,無需受靜妃的挾制。
皇帝所說,顧眉無一不從。
如此,小半刻鐘後,終於從那陰冷的大殿離開。
顧眉的手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掌心帶著隱隱的血痕。
那靜妃來壓她,試探她,把她指給賀蘭宴做太子妃,卻要她做奸細。
這些也就罷了。
皇帝坐擁天下,手上握著生殺大權,身為臣民,不得不從。
可是,她竟用許家和父親的清名來威脅她。
妄圖將好不容易從泥地裡拔出來的許家再摁回去,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
更別說父親的死,到如今,她不相信背後沒有皇帝的推波助瀾。
如此,皇帝還想借刀殺人,做夢。
臨走前,皇帝讓身邊的大太監交代給她一系列的聯系方式,方便她及時把消息傳到皇帝手中。
回程的路上,顧眉一直在考慮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皇帝私下召見,拿她最親近的人要挾她,篤定她不會將這些事告知與許家人。
最後更是隱晦地告訴她,若是目標泄露,後果必然慘重。
不過,皇帝既然拿許家人來操控自己,那麼最近許家在朝堂必然不會被針對,更有可能往上升遷。
那就趁這段時間想辦法讓外祖父和表兄他們手中握住更多的東西。
在將來,皇帝想要動自己都沒那麼簡單。
至於賀蘭宴那兒……
顧眉從頭到尾仔細地想了一遍,她心中湧出一絲愧疚和遺憾。
當日她是真心誠意地拒絕賀蘭宴求娶,如今卻又……
但沒辦法,這真的是命,陰差陽錯,沒有別的選擇。
作為彌補,也因為父親的原因,她日後盡可能的對他好。
更何況,皇帝先算計她,動了那樣的殺意,堵死她的路,就別怪她將來與賀蘭宴站在一起。
早在五年前,她對婚事,就再沒有當初的野望。
許家老宅前,許廷等在門前,焦急地踱步。
他是從衙門回來時聽說顧眉被宮中傳召,又快馬去了宮門前,想要弄清楚顧眉的去向。
奈何一無所得,偏偏這個時候祖父去了京郊大營,一時半刻回不來。
見到顧眉從馬車上下來,許廷長長地松了口氣,目光從頭到腳地將她打量了一遍。
身上的衣裙看起來並不凌亂,臉上也沒有被欺負的跡像。
“姩姩,宮中召見你是為何事?”許廷走向顧眉,步履匆匆,眼裡滿是擔憂。
聽下人說是靜妃派人來傳。
可靜妃並不喜歡顧眉。
忽然傳召,也不知會如何的刁難。
他想告訴表妹,她不再是一人,還有他和祖父在,他們會盡全力地去保護她。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一定要告訴他們。
許廷攬在她的肩頭,以此安撫她,遠處看去,年輕男女相擁在一起。
“別怕。”
只他的話音剛落,跟前的巷子口陡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音。
兩人詫異地回頭,就見到了賀蘭宴從馬上下來。
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整個人沒有從前那種佛子溫潤,而是更有威嚴。
他的眉峰間湧動著一股戾氣,到得顧眉跟前輕聲道:“你還好嗎?”
問得小心翼翼。
“若是有人冒犯你,孤不會放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