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賀蘭宴會有這樣一個提議說出口。
可這裡到底是靖安侯府,是侯府的家務事。常人若是看到了,應該都會給點面子,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更何況,侯爺已經打了圓場。
也或許賀蘭宴只是隨口一說。
可他是太子,自有太子的權重在那裡。
靖安侯多年浸淫官場,此刻面色凝重的打著腹稿,更多的是猜測太子此行的用意。
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管閑事的人,為何今日突然管起他家的家事了。
待看到垂首立在謝文身側的顧眉。
靖安侯眉心都跳了起來。
沒等他說話,謝文先撐起虛假的笑容,“殿下果然仁德,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臣與妻子相處和諧,琴瑟和鳴。”
當初顧家出事,他不顧皇權,娶了顧眉,惹來很多人的側目,也因此得到士林裡許多人的好感。
這也是他能快速收攏顧家殘余勢力的手段之一。
如今他還沒徹底拿捏住,怎可輕易和離。
原本,謝文還想著該如何添一把柴,徹底掌握那裡力量時,太子就送了瞌睡枕過來。
頂住來自太子的壓力,不答應與顧眉和離,這樣的情深義重,想必能夠得到更多人的好感吧。
靖安侯也是長嘆口氣,幫腔到:“臣的兒媳很好,賢惠淑德。唉,說起來都是臣無能,沒有管教好妻子。”
“往後臣定會管教好她,保證絕不再插手孩子們的事。他們小夫妻向來恩愛情濃,神仙眷侶般……殿下看這……”
聽著靖安侯說著顧眉和謝文的感情如何好,如何好,賀蘭宴隨意地叩了兩下桌案,清冷沉默的視線,如同隱藏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危險。
他語氣輕淡地:“是嗎?那這麼聽來,都是侯夫人的錯了?”
翟氏站在一側,一下白了臉,急切地辯解:“這與我有何干?我……”
“住嘴。”翟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靖安侯狠狠一記眼刀。“臣妻沒什麼見識,還望殿下見諒。”
翟氏想要回嘴,這是個好機會,休了顧氏,給兒子重新娶個有裨益的妻子,再納上兩房妾室,何愁謝家不興旺。
總比顧氏這個災星霸占著謝家世子夫人的位置要好。
但看到靖安侯肅穆鄭重,黑沉沉的模樣,手指緊擰著帕子,終是漲著一張豬肝紅的臉,悻悻地縮了下脖子。
再看顧眉,心下直罵小賤人,要不是她如何會有今日這禍事。
賀蘭宴毫無所謂地輕描淡寫道:“那說起來,是孤又一次失禮了。”
他嘆了口氣:“孤也不過是秉懷著救人於水火的心,倒是鬧了笑話。”
明明要拆散的是一對夫妻,可他一副“我都是為了他人好”的模樣,壞得觸目驚心。
靖安侯能夠在當今陛下登上高位起到從龍之功,就不是一個普通的高門當家人。
可他這會也不禁忌憚起賀蘭宴來。
今夜的種種,若說開始的圍府是烏龍,可這一刻,太子的所作所為又帶著深意。
他看向謝文身側沉默不語,面色蒼白的顧眉。
心頭嘆息。
誰能想到已經跌落泥地的太子,還能夠翻身呢?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同意她進門。
看出靖安侯眼中的嘆息,賀蘭宴淡淡莞爾,“看來侯爺還是怨上孤今夜的唐突了。”
“臣不敢。”靖安侯躬身。
在靖安侯惶恐不安的注視中,賀蘭宴輕挑眉梢,那張盡顯冠絕拔俗、驚人相貌的臉上露出慈悲的笑來。
“既世子夫妻琴瑟和鳴,孤也就不做那強拆姻緣的壞人了。聽說戶部侍郎即將外放,這個缺還不知落在何人身上。”
他這淡淡的一句話,讓靖安侯又是心頭一跳,很快又恢復如常,放緩語氣,說:“臣是個粗人,對於朝堂上的調動知只甚少。”
接著,又轉頭去問謝文:“你在衙門可曾聽到風聲。”
謝文自是知道的,事實上他也在籌謀著想要得到這個位置。
故而,他才想著與顧眉圓房,只要他多多耕耘,總能有喜信傳出。
沒想到,好事從天而降。
他雙手攥成拳頭,顧不上眼前的人是賀蘭宴,壓住聲線;“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賀蘭宴如今不過是光頭太子,手中沒人,想必他拋出這個位置,是為了拉攏侯府吧。
事後肯定會找機會,連番從侯府索取更多的利益。
可沒關系,只要他能得到戶部侍郎的位置,就不怕丟了賀蘭宴這個跳板。
顧眉望著上首那人的雲紋鞋,趕到微微的錯愕。
賀蘭宴竟然想把戶部的差事送給謝文。
為何?
若是謝文爬得更高,那她和離的事就更加艱難。
這個混蛋。
到底想干什麼。
她已經答應了同他有私的事,為何他還來拆台。
賀蘭宴掃過對面一臉不快的顧眉,目含警惕的謝文,微妙道:“謝世子年少有為,孤覺著倒是很適合戶部侍郎這個位置。”
看著謝文怔愣的樣子,他別有深意地道:“只是,孤到底遠離朝堂多年,雖能說得上,還是需要一番力氣的。”
聽到這裡,靖安侯和謝文均松了一口氣。
靖安侯露出一抹笑意來,“那就多謝殿下的助力,若是需要我們做什麼,盡管開口。”
然而,出乎謝家父子預料不到的是,賀蘭宴並沒有透露出索取何物的想法。
只是道:“當年孤去寺裡為先帝祈福,沒趕上世子的大婚,故而也沒曾送上大禮。”
他舉了舉手中的茶盞,“那麼,這個戶部侍郎的位置就當做是祝世子夫婦恩愛不疑,百年好合的禮物。”
謝家父子愕然,均是一臉大為震驚的神色。
他們在太子拋出誘惑時,只以為他會索取朝堂上的幫助作為回報。
沒想到他們都料錯了,太子口中說送大禮賀新婚,其實惡毒攻心。
他要的是謝家把顧眉雙手奉上給他作為回報。
靖安侯壓下背脊後生出的涼意,冒出細微的冷汗。
果然,能夠從泥地裡爬回來的人,怎麼會是等閑之輩。
太子的計謀,不僅惡毒攻心,還叫人瞬間往返天地間。
什麼樣的人,才會把兒媳,媳婦送人。
不是妾,不是婢,不是妓,是明媒正娶的,侯府少夫人。
自古獻妻獻女的,哪個不是遺臭青史,為世人所鄙。
可是那樣大的一個誘惑。靖安侯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