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成灰,天色漸亮,日頭高掛。
映月站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那從東宮出來的宮婢,去大廚房端了飯食回來,看到她無頭蒼蠅般,問道:“少夫人還是沒出門嗎?”
“沒有。”
映月無奈地搖頭,聲音幾乎帶著哭腔。“少夫人關了門,不讓我進去。怎麼辦?會不會出事?”
原本映月對於太子送來的宮婢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畢竟太子做的就不是什麼人事,偷偷潛入有夫之婦的閨房,做得那些事,映月想想就臉紅。
可這一刻,她身邊也沒什麼可以訴說的人。
從昨夜在主院出來後,顧眉就待在屋裡沒出來。
門不開,飯不讓人送進去,更別說吃東西了。
裡頭悄無聲息,這讓映月如何不擔心,怕出什麼意外。
昨夜她們這些下人,在太子到來後,就被趕到外面候著,故而不知裡頭到底發生何事。
只知回曉月軒時,女郎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映月衝新來的宮婢映芳抱怨:“也不知昨夜到底發生何事,謝家實在是太可惡了。”
有句話她不敢抱怨,那就是太子也很可惡。
要不是他們,自家女郎怎會如此。
就算是顧家最落魄的時候,女郎也不曾如此心灰意冷。
映芳昨日也跟著去了主院,雖被趕到外面候著,可她是武婢,耳力比普通侍女要好很多。
對於屋內的情形聽了個七七八八,是知道裡頭的世子夫人為何閉門不出。
可她不能和映月說,只是安慰道:“莫要擔心,也許少夫人只是想多睡一會。”
映月不信,若是想多睡,為何門也要鎖了。
定是發生了她不知道的大事。
屋外映月和映芳的交談,顧眉聽得真真切切。
她坐在榻邊的腳踏上,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
昨夜賀蘭宴拋下一個大雷後,就施施然地離開了。
謝文望著她,好似掙扎不已,許久才堅定道:“眉眉。這一晚折騰了許久,累了吧?回去好好的歇著。其余的都不要多想。有我在呢。”
顧眉再如何眼盲,相處多年,也是有些了解謝文的。
這些看似堅定的話,正是昭顯他內心的陰暗。
不論是謝文還是靖安侯,他們都動心了。
欺騙了她那麼多年,卻還能一遍一遍地在她耳邊說著恩情。
那麼,將她雙手奉上的事,又怎麼會做不出來呢。
還有賀蘭宴,她原以為答應與他有私情,不說能得他的幫助,也該安靜沉默。
結果呢。他大喇喇地跑到侯府來,當著她的面,提出那樣不知廉恥的要求。
顧眉想得出神,不論是謝家,還是賀蘭宴,她都不會讓他們如願。
曉月軒主屋的門,在傍晚時分,終於再次打開。
門邊守著的映月見門開了,立即雀躍地道:“少夫人,奴婢讓人送飯食上來可好。”
顧眉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好似一天都沒吃東西。
不過她搖搖頭,“映月。你也累一天了,去歇著吧。讓映芳進來侍候我梳洗。”
聽說要叫映芳來侍候,映月癟了癟嘴,可看到顧眉的臉色,她將多余的話咽回獨自裡。不情不願地叫了映芳過來。
顧眉盯著映芳看了片刻,她才靜靜地說:“我知道你可以和你的主子聯絡。讓他來見我。”
映芳也不推脫,利落地回應:“女郎放心,奴婢定好好地傳信給殿下。殿下說過,這半年內,若是女郎有難,對殿下有所求,讓奴婢傳話即可。”
呵,半年內。
等到他不再眷戀她的身子,兩人不用再維系這段不體面關系時,就會回到原來的模樣。
東宮府邸。書房裡。門窗開著,外頭風不斷地席卷進來。
“殿下。侯府那邊傳了消息過來。顧女郎讓您去見她。”侍從將收到的訊息轉呈。
賀蘭宴坐著紋絲不動,抄著手中的經書。
許久,桌案後的人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的筆,抽了帕子將上頭的墨跡擦拭干淨。
“孤這幾日沒空。手中的經書還未抄完,還有好些瑣碎的事都並不曾完成。回了吧。”
侍從大驚。
從前沒有顧女郎的召喚,殿下總是巴巴地闖入她的閨房。
如今明確有邀,殿下竟推拒了。
賀蘭宴將沾了墨汁的帕子扔到水盆裡,冷冷譏笑:“不過是她的手段而已。”
她巴巴地讓人送信過來,還不是想問他昨夜在侯府的事。
他可不是她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若不是對他有說求,她怎麼會派人送信來。
仿佛洞悉了顧眉的想法和目的,眼裡隱隱露出一絲譏諷與嘲弄。
侍從轉身就要出去讓人傳信,只離開前嘴裡嘟囔著:“顧女郎到如今粒米未進,也不知會不會更難過。”
賀蘭宴端起茶盞的手一頓,漫不經心地問:“粒米未進?聽到那個消息,就令她那麼難過傷心?”
侍從停下腳步,心頭嘀咕,怎麼能不傷心?都要被當做禮物送給旁人了。
也是顧女郎孤女一個,換做旁的人家,碰到這事,還不鬧個翻天覆地。
“映芳送來的口信裡,的確說過顧女郎很傷心。不僅如此,嘴皮都咬破了。”
賀蘭宴放下茶盞,“啪”的一聲,“還說了什麼?”
侍從瞬間怔楞,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映芳還說了什麼。”賀蘭宴眸色暗暗。
侍從臉上露出一絲異樣,“並無其他。”
賀蘭宴不信他,叫了那接信的侍衛進來再三確認,這才面色黑沉地坐在桌案後,抿著茶,久久未語。
不是刀山火海都不怕的嗎?現在又來找他做什麼。
一杯茶飲盡,再斟滿時,已近亥時,賀蘭宴終於擱下茶盞,起身。
沉聲吩咐侍從道:“讓人備馬。”
外面黑峻峻的,這時候為何突然要出去。
侍從只是略加思索就明白太子殿下要去哪裡。
大概還是為了顧女郎吧。
默默嘆了口氣,吩咐外頭的僕人去備馬。
然而,還沒等賀蘭宴上馬時,府門前來了一輛馬車。
停下後,車簾被挑開。
十指纖纖,白淨細膩。
隨後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車門邊。
臉被兜帽遮了一半,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