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綰坐在周竟的公司裡,她昨晚在陸薄川門口站了一夜,腦袋裡嗡嗡的,全是陸薄川吼出來的那句話。

  ——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聞邵的床上。

  後來天快要亮了,宋綰有點怕他從房間裡出來,有些慌亂的下了樓。

  她本來就還發著燒,沒完全退下來,結果在陸薄川門口站一夜,剛剛退下去的溫度,就又彪了上來。

  宋綰在陸薄川小區門口經過藥店的時候,去買了退燒藥,干咽下去後,就提著藥,走著去了周竟的公司。

  周竟的公司離陸薄川的公寓不近,宋綰走了三個多小時,走到後來她就自虐般的想通了。

  她和陸薄川之間隔著的,是兩條人命,是陸家百年的基業,她那兩句話,在這些東西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她知道這種想法有點麻痹自己的意思,但她停不下來。

  宋綰到周竟公司後,去買了點早餐,吃完以後,看到了周竟買回來的書。

  周竟到公司看到她,還驚訝了一瞬:“來這麼早?”

  “嗯,我先看看。”

  周竟卻在看到她的臉色時,皺了皺眉:“你臉色怎麼這麼紅?”

  “有點發燒。”宋綰指了指桌子上的藥:“已經買了藥來吃。”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周竟用手碰了碰她的額頭:“這麼燙?你趕緊去休息一下,你想怎麼做,告訴我就行,我來做。”

  宋綰吹了一早上的冷風,腦袋有些不清醒,她搖了搖頭:“沒事,我來做,你這邊不是還在想別的辦法籌錢嗎?”

  他們雖然基本把希望寄托在陳總這邊,但周竟最近也沒閑著,在接觸銀行的人,他想試試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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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的公司規模實在不大,又沒有盈利,在沒有入賬的情況下,貸款很難辦下來。

  周竟剛好今天約了銀行的人吃飯,想了想就沒拒絕。

  宋綰看著手頭上的書,雜七雜八的一大堆,又有些無從下手。

  她揉著刺痛的額頭,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可具體又有些想不起來。

  宋綰將那些書的名字全部掃了一遍,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她才想起來,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麼!

  當時周竟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簡直頭痛欲裂。

  再加上她在和周竟通話的時候,總是想起鄭則的那些話,以及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陸薄川的臉色。

  他當時臉色冰冷,宋綰總覺得他不是開玩笑。

  而想起來的時候,就感覺陸薄川好像依舊還站在窗邊,壓迫得她的思緒都有些短路,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她忘了問那個女孩兒學的是什麼專業!

  音樂也分很多類型,古典樂,流行樂,爵士樂……

  她買了這麼多,龐雜又混亂,音樂又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光是冰山一角就能讓人學一輩子,這些書對她來說,根本沒什麼用。

  宋綰問道:“她是學什麼音樂的?”

  “好像是古典樂。”周竟問:“怎麼了。”

  宋綰按了按額頭:“我可能要重新買幾本書,還是算了吧,她去哪個餐廳彈鋼琴?我先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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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竟把地址告訴她:“要不要我陪你去,你還發著燒呢。”

  “不用。”宋綰根本停不下來,一個是時間真的緊迫,她只想把這件事塵埃落定。

  另外一個是只要一停下來,她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她不後悔對夏清和說那些話,她後悔的是,當時說的時候,沒有朝門口看,這些話讓陸薄川聽了去。

  而這些話過濾到陸薄川耳朵裡,其實是會產生蝴蝶效應的。

  她之前一直說她愛陸薄川,不可能和季慎年有私情,也不可能去幫季慎年投資料。

  可這句話一說出口,卻又將她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宋綰拿起包包去了餐廳。

  她並沒有直接去找陳語,而是先聽了聽她彈的鋼琴,又觀察了一下她的同事,發現有個女孩兒和陳語年紀差不多。

  宋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兩人是一個學校的,而且是同學。

  宋綰和這個同學聊了一會兒,套出不少信息。

  至少她知道了陳語的愛好,崇拜的音樂家。

  這就好辦多了。

  這就像是打一場仗一樣,她需要掌握情報,了解敵人,然後布局,最好是從內部攻破瓦解。

  宋綰為了能和陳語拉近關系,將這個音樂家的傳記,作曲,背景,生平事跡,創作環境全部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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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把他的所有音樂從頭到尾聽了一遍。

  原本在她的世界裡,平平無奇的音樂,就好像被突然注入了靈魂,宋綰竟然真的沉醉了進去,融入了進去。

  就好像進入了音樂家創作這首曲子時的心境,隨著音樂跌宕起伏。

  宋綰花了一天的時間做好准備,踏上了她的戰場。

  而與此同時,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鄭則看著站在窗邊冷著臉抽煙的陸薄川,將公司的事情一一彙報上去。

  等彙報完,他盯著陸薄川的臉色,有些小心的道:“對了,宋小姐前天離開醫院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醫院。”

  陸薄川雕刻的俊臉冷霜一樣的寒。

  鄭則道:“那天從你公寓出去後,她買了點感冒藥,然後走著去了周竟的公司,走了大概三個多小時,她的燒也沒退,又在你這裡站了一夜,過紅燈的時候,差點闖了紅燈,幸好被人拉了回來。”

  陸薄川夾著煙的修長有力的手指猛地收緊,死死的捏住煙。

  那煙幾乎被他夾斷。

  他眯了眯眼,眼底寒冰一片:“叫你的人不用再跟著她!”

  “那聞邵那邊?”鄭則有些擔心:“他不會善罷甘休,你也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陰險,又是個記仇的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我聽說他的那只手已經廢了,我怕他對宋小姐下……”

  “那就讓她自己來求我!”

  ——

  宋綰去了陳語彈鋼琴的餐廳。

  她沒有再猶豫,以音樂為媒介,很快和陳語熟悉起來。

  他們暢聊音樂,宋綰將話題引到音樂家身上,陳語眼前一亮,激動的道:“這也是我最愛的一位音樂家!”

  於是他們開始從音樂家的成名曲開始暢聊,聊到他的生活背景,創作環境,音樂所表達的苦難和信仰……

  他作這首曲子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一種心情。

  這一聊,竟然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最後甚至成為了莫逆之交。

  她沒有提一句有關工作的事情。

  宋綰和她聊了四天,在第四天的時候,她表現得總是有點心不在焉。

  陳語很快察覺到她的不在狀態,問宋綰怎麼回事。

  宋綰猶豫了一下道:“公司出了點問題,可能這幾天不能陪你聊天了。”

  “公司出什麼事情了?”陳語有些緊張的問。

  宋綰把周竟公司的困境說了一遍,道:“現在就差這個運輸公司談不下來了,如果真的談不下來,我公司可能就開不下去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陳語垂了垂眼睫:“你這個運輸公司的名字叫什麼?”

  宋綰報了一個名字。

  陳語一愣。

  “怎麼了?”宋綰看著她。

  “沒什麼。”陳語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想起來我這邊也還有些事情。”

  宋綰點了點頭。

  和陳語告別後,宋綰也有些膽戰心驚。

  現在就剩下捷達運輸這邊的關卡了,只要陸薄川不再插手阻攔,周竟公司的事情,應該就沒多大的問題了。

  宋綰想到這裡,手心有些發汗。

  她又想起當初她約張佳佳的時候,陸薄川看她的那個眼神。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這幾天,宋綰的感冒總是斷斷續續,好了又燒,燒了又好。

  她反正也睡不著,索性回了公司。

  回公司的時候,剛好周竟也在。

  周竟那邊的貸款還是批不下來,上面有人壓著,不給批。

  所以兩人的希望,基本都在宋綰這裡。

  宋綰今天出去之前,就跟周竟說過,她今天會從陳語身上下手。

  周竟大概也是緊張,一直站在辦公室裡抽煙。

  見到她回來,趕緊掐了煙,有些緊張的問:“怎麼樣了?”

  他到底是學法律的,又是初次開公司,或許大局觀要比宋綰好,但細節方面,確實不如宋綰。

  不管是挖土機公司,還是運輸公司的事情,如果不是宋綰出主意,他是真的無從下手。

  宋綰道:“我覺得問題應該不大,但是我有點怕。”

  宋綰的身體很燙,心卻又很冷,總有一種冷熱交織的感覺。

  周竟知道她怕什麼,他過去抱了抱宋綰:“沒事的,盡人事聽天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是沒有你,這個公司我可能早就已經放棄了。”

  宋綰鼻子發酸,她皺了皺秀氣的鼻子,想問問周竟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她以前覺得周竟可能喜歡她。

  但是最近發現,或許不是。

  因為周竟對她沒有情欲,也沒有占有欲。

  他只是對她無條件的好。

  或者說守護,更為合適。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周竟。

  宋綰吸了吸鼻子,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天從醫院出來後,她就時不時有些頭痛欲裂的感覺。

  最近晚上一睡下,就開始做夢,夢見她把陸宏業帶去郊區別墅。

  路上的時候,陸宏業問她:“你帶我去哪裡?”

  宋綰雙手顫抖,目光卻堅韌又冰冷:“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她醒來的時候,會大口大口的喘氣。

  陸宏業死的時候是在夏天,一個星期的時間,他的屍體發現的時候,已經發了臭。

  宋綰想到這裡的時候,呼吸有些不穩。

  周竟揉了揉宋綰的頭發,手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額頭,周竟一驚:“怎麼這麼燙?這麼久了你還沒退燒嗎?”

  宋綰“嗯?”了一聲:“沒事,最近總是有些反復,我等會兒吃點藥,就過去了。”

  “還是去醫院再看看,你這都快一個星期了!”

  宋綰不想去:“再等等,結果一天沒出,我一天放心不下來,我不想去醫院。”

  最近總是在醫院進出,宋綰都有心理陰影了。

  “最多再等一天,明天要是還沒退,怎麼也要去醫院看看了。”

  宋綰點了點頭。

  兩人等了一天,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周竟的手機響了起來。

  號碼顯示正好是陳總。

  兩人對視一眼,心跳都有些快起來。

  周竟接了起來,單手抄兜:“喂?您好,陳總,我是周竟。”

  宋綰在一旁看著,心裡緊張到了極點。

  直到周竟掛了電話後,有些興奮的道:“他約我見面。”

  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笑意。

  周竟有些不可思議,問:“你怎麼做到的?”

  第二天,周竟和陳總見面,兩人重新簽了一個補充協議,這一切才真正塵埃落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宋綰的燒在協議簽訂的第二天就退了下來。

  只是還有些咳嗽。

  她燒了一個星期,臉色慘白得厲害。

  公司重新啟動,兩人心中都有些隱隱的高興。

  宋綰又去了陳語那裡,請她吃了一頓飯。

  事情解決,她的心情自然不錯。

  陳語明知故問:“怎麼了?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宋綰盯著陳語,盈盈的笑:“我公司的事情解決了!心情當然開心!”

  “真的嗎?”陳語驚喜的道:“那真是恭喜。”

  宋綰一把抱住陳語:“謝謝!”

  她是謝謝陳語的相助,陳語卻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恭喜她,所以回了一個謝謝,道:“謝什麼啊?你公司的事情解決了就好!”

  宋綰笑了笑。

  兩人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在門口卻不期然看到了一個小孩。

  那小孩牽著一個大型犬,很神氣的道:“你們酒(走)開!不要跟交(著)我!”

  陳語一眼看見那小孩,神氣得不行。

  她現在還在讀大四,又是女性,本來就對小孩沒什麼抵抗力,更不要說長得這麼可愛的孩子了。

  陳語真是被這小孩的模樣萌翻了,道:“好可愛的小孩子!”

  宋綰手指卻忍不住緊了緊。

  她盯著那孩子的側臉,說不出的感受。

  她想,當年,陸薄川和夏清和去打掉她的孩子的時候,這個孩子,就揣在夏清和的肚子裡。

  宋綰沒出聲。

  “綰綰?”陳語沒得到回應,轉頭看宋綰。

  對於陳語是陳總在外面養的外室這件事,宋綰本身不會做什麼評價。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一個巴掌拍不響。

  宋綰不喜歡小三,但陳語幫過她,而且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宋綰也是真的和陳語在做朋友的。

  宋綰的新聞鬧得這麼大,陳語不可能不知道,但她還是和她做了朋友,替她解決了公司的事情。

  她不介意宋綰的過去和為人,宋綰也不介意她的。

  宋綰勉強笑了笑:“再可愛也是別人的。”

  “這倒是。”陳語又沒忍住朝著那小孩看了幾眼,就要挽著宋綰離開。

  卻不想,兩人剛轉過身,獎獎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宋綰。

  “姐姐!”小家伙一看到宋綰,眼前就是一亮,也不顧後面跟著的佣人,牽著那只大型犬邁著兩條小短腿,屁股都快要扭掉了,往宋綰面前跑。

  那大型狗又不是很聽話,幾乎不怎麼走,而宋綰像是沒怎麼聽到一樣,拉著陳語已經轉身走了好幾步。

  眼看著就要走出獎獎的視線。

  獎獎一見宋綰就要走了,急得不行,回過頭來恨鐵不成鋼的吼二哈:“校(少)爺,你在干醒(什)麼!你再介(這)樣我要星(生)氣了!”

  少爺吐著舌頭,看著他。

  獎獎氣得都要哭了:“你到底酒(走)不酒(走)!”

  他一邊吼,一邊使勁拉繩索:“校(少)爺,聽話!”

  少爺看到他真的要哭了的樣子,慢慢悠悠站起了身,才終於甩著尾巴跟上去。

  獎獎趕緊轉過身,跑到宋綰面前,一邊牽著二哈少爺,一邊跟著宋綰走。

  宋綰的步子大,他要小跑才行,十分自來熟的道:“姐姐,金(真)的系(是)你!”

  “姐姐!你今天圈(穿)的裙擠(子)好漂亮!。”

  “哇!介(這)系(是)誰家的姐姐呀!”

  “姐姐你的腿腿也太強(長)了點吧!你的腿腿緊(怎)麼可以講(長)介(這)麼強(長)?你系(是)七(吃)QQ星琴(成)講(長)牛奶講(長)大的嗎?”

  他說話的時候,少爺又壞心眼的停了腳步,甩著他的尾巴。

  獎獎急得不行,一邊說話,一邊還要死命拖它,又要跟上宋綰的步伐。

  他本來就小,才三歲左右的孩子,拖著少爺走路的時候,嘴巴一直嘟嘟嘟的不停,這麼看起來特別萌。

  陳語沒忍住笑了一聲:“你認識的啊?這孩子也太萌了吧?我的天哪!”

  宋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命苦。

  媽的,夏清和和陸薄川的兒子這麼粘著她干什麼!

  替他老媽報仇,故意給她添堵嗎!

 要是長得醜點還好,還踏馬長得這麼好看這麼萌!

  拍馬屁還拍得這麼上道!

  饒是宋綰恨不得血洗了夏清和那個女人,對這孩子也下不了狠心。

  宋綰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頭來,眯著眼看獎獎:“怎麼?又遇到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