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鳳姨結婚後,艾秋姨就作為小龍舅的女朋友常來我家做客。

  她是正宗北方女孩兒的性格,愛笑愛鬧,酒量奇高。

  爸爸在飯桌上給她倒酒,她也沒推辭,跟著爸爸和鳳姨左一杯右一杯的干。

  最後愣是以一己之力,將鳳姨和爸爸全喝桌子底下去了。

  也許在別的地方,會認為有些不成體統,太不像樣。

  但在鳳姨和爸爸看來,酒品是人品的像征。

  艾秋姨喝起酒來豪邁大氣,她不用盅不用杯上來就敢用碗吹,沒失態也沒強出頭最後她還不吹牛,這就是氣質,鳳姨和爸爸直說佩服。

  當然,我對誰能不能喝酒沒啥感想。

  感覺一個人究竟是喝多了胡鬧還是喝多了睡覺,完全取決於喝的多少。

  真爛醉如泥了,想鬧也鬧不起來,站我的角度純粹看個熱鬧。

  重要的是,我發覺艾秋姨看小龍舅的眼神裡有星星。

  只要他們互相對著笑,雙方的眼底就會迸發出神采,透著絲絲兒的甜。

  我待在旁邊都像吃了糖。

  本以為過不了多久就會吃到真正的喜糖。

  未曾想他們的婚事卻因為彩禮問題而一拖再拖。

  當時村鎮的彩禮標准就是三萬或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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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錢的人家還會三金另算。

  這些都是鳳姨在家念叨的。

  她作為秦家的長女,對弟弟的婚事很上心。

  彩禮問題都是她陪著秦姥姥去談的,誰知回來就惹一肚子氣。

  她說艾秋姨家的長輩不講理,張口要八萬彩禮現金,另外五金覆蓋。

  同時還要求小龍舅在鎮裡全款買套婚房,必須是樓房,外加一輛小轎車,至少得是輛夏立。

  新房的裝修錢陳家可以出一部分,房本要有艾秋姨的名字。

  偏偏那兩年秦姥爺身體不好,光搶救手術就做了好幾場。

  經濟上一吃緊,小龍舅買完婚房就湊不出八萬的彩禮,更不要說買車買五金。

  秦姥姥想去抬錢,就是在村裡借高利,好讓小龍舅能盡快成婚。

  因為秦姥爺的身體情況不等人。

  家裡人都怕秦姥爺看不到小龍舅結婚會帶著遺憾離開。

  小龍舅一聽這話直說不同意,“媽,如果是為了給我爸治病去抬錢,那我沒二話,讓我嘎腰子去賣都行,為了買車和彩禮錢去借高|利,我怕不是瘋了?娶媳婦兒是為了過日子的,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的,該一屁眼子飢荒結婚還有啥意思!”

  “再說為了買樓房已經朝我姐夫借了三萬,陳艾秋別說添個名兒,房本寫她一個人的名字都行,我不在意這個,但現在老陳家的要求太難為人,車房到位還要八萬,他家咋不要九九八十一萬呢,我瞅著娶他家姑娘比取經都難,拿我當唐僧呢,這婚能結就結,不結拉倒!”

  “你說啥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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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姥姥也怒了,“還不結拉倒,真不結了你舍得小秋嗎?你敢說你不後悔?媽也有女兒,媽不光是老婆婆,也是丈母娘,要彩禮的根本目的是要婆家重視咱閨女,陳家這彩禮高是高了點,可人家就小秋一個獨生女,不管提啥要求都不犯毛病,做人得將心比心!”

  小龍舅眼皮一耷拉不吱聲了。

  說起來艾秋姨是夾在中間最難受的。

  她家是在鎮裡開貨運站的,經濟條件很好,所以她本人並不在意這些。

  開始時她也以為兩家就是走個過場,初次吃飯秦陳兩家長輩還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

  直到陳家長輩逐一提出成婚要求,態度還是綿裡藏針,不容置喙。

  先別說秦家這邊啥反應,艾秋姨第一個懵那了。

  她在飯桌上就說沒必要,小龍舅父親的身體情況擺在那。

  這時候拔高彩禮,不等於和重病號拼刺刀麼,趁人病要人命啊。

  陳家長輩一看閨女這胳膊肘要朝外拐,直接留了心眼,戶口本藏起來了。

  放話你愛喝藥就喝藥,想上吊就上吊,甭想玩兒偷摸結婚那一套。

  說到底就一句話,家裡人都是為了你好。

  艾秋姨被逼的沒招,就找小龍舅哭訴。

  倆人一開始還挺有苦命鴛鴦的勁兒。

  時間長了避免不了的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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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認為對方父母就是鑽錢眼裡了。

  另一個就罵是小龍舅沒出息,掙不來錢才會被她娘家人瞧不起。

  矛頭一出來,倆人都被扎的很疼。

  身心俱疲。

  而秦姥姥那邊也覺得抬錢不值當。

  坑自己。

  她想到一個迂回的法子。

  商量陳家長輩可不可以先過三萬彩禮。

  剩下的五萬打個欠條。

  等辦完儀式,收到的禮金全部給陳家送去,不夠了日後再補。

  陳家長輩一聽更惱火,你跟誰倆畫大餅呢。

  任憑秦姥姥和鳳姨怎麼上門去談,陳家長輩都絲毫不松口。

  我那時正要讀初中,旁觀兩家人的牽扯都直迷糊。

  頭回知道結婚這麼費勁。

  原來這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還要看兩個家庭想不想結成親家。

  僵持中秦姥爺去世了。

  小龍舅和艾秋姨的矛盾隨之堆積到了頂點。

  爭吵時艾秋姨還把小龍舅新開的美發店給砸了。

  倆人就此分手。

  陳父這才說了實話,他就是不想讓女兒嫁到秦家。

  因為他打心眼裡沒看上秦曉龍,覺得那就是個滿嘴跑火車的投機倒把者。

  鳳姨破天荒的沒進行反駁,私底下她還和爸爸說陳父總結的挺對。

  末尾鳳姨嘆出口氣,“小秋家裡要就是不同意,倆人咋愛也白扯,這就是命,誰進誰家門都是有數的,強求不得。”

  我悠悠的回過神。

  曾經艾秋姨對著小龍舅笑靨如花的模樣還在我腦子裡。

  如今她和小龍舅早已成了路人。

  三年了吧。

  聽說她後來去了南方親戚家的工廠幫忙,一直沒怎麼回來。

  當下她滿眼感慨的和我聊起來,誇我漂亮,說我長得都比她高了。

  有的沒的講了一堆。

  唯獨對小龍舅的名字很忌諱。

  像是很怕我會提起小龍舅,再戳到她心底某個難以言說的痛。

  “艾秋姨,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看望你爺爺嗎?”

  “是,我接到家裡電話說我爺身體不好,就想回來照顧照顧,剛把行李放到家我就到醫院了,沒想到開門就看到你……”艾秋姨搖頭笑笑,“這仗著咱是熟人,姨不怪你,不然姨真得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我不好意思的撓頭,這茬兒真不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