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孫京墨都是茫然而又惴惴不安的。
就這樣等了有一刻鐘,西南方,蛟尾騰空而起,帶起大片的水花,又轟然落了下去。
水面好一會兒才重新恢復平靜,卻沒有看到柳凌驍上岸來。
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頭升騰而起,我拔腿就朝著西南方濺起水花的地方跑去。
站在岸邊看著不遠,但岸邊礁石崎嶇,等我們跌跌撞撞跑過去,才發現剛剛蛟尾騰起的地方,地勢要比周圍低的多,往裡形成了一片深水區。
那一塊的河水都要比周圍的水色更深,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到。
“柳凌驍!”
我衝著河水大聲叫著,希望能喚回柳凌驍,可是毫無回應。
我急了,縱身就想往河水裡跳,我得盡快找到柳凌驍。
孫京墨一把拉住我,斥道:“你瘋了,這水下明顯有問題,你跳下去萬一出了事,我怎麼跟柳三爺交代!”
“可是……”
“他說的對,你不能跳。”
一道沙啞渾濁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和孫京墨同時朝後看去,就看到一個大概六十多歲的老者,手裡握著一把大煙袋,正站在一塊凸起的礁石上,眯著眼睛看著我們前方的水流。
看到這老者,我忽然就想起了爺爺。
爺爺在世的時候,去哪都喜歡帶著他的旱煙袋。
孫京墨比我冷靜得多,他問道:“請問您是?”
老者沒有回答孫京墨的問題,而是上前幾步,站到了水邊上,大煙袋往前一指,說道:“看到遠處與天連成一片的水域了嗎?那就是江城大河。黃河途經江城,劈開了多道支流,江城大河是其中最大的一條支干道,而我們所在的這一片叫做黑水河,是黃河劈開江城大河的枝丫裡,又分出的一條不大不小的支流。”
“黑水河之所以會存在,就是因為走到這一段,水流特別急,上游不管衝下來什麼東西,都是在這個分叉口,跟隨著湍急的水流往丁家嘴的方向衝。”
“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丁家嘴這一片屍橫遍野,每天都有數十具屍體衝進來,在黑水河邊擱淺,那時候,我爹帶著一幫撈屍人連天帶夜的清理河道,賺的瓢滿缽滿。”
原來丁家嘴真的有撈屍人,而眼前的這一位老者,恐怕就是個中翹楚了。
“可惜撈陰行的人,終究是逃不過五弊三缺這道坎兒,就在我爹和村裡的一群撈屍人干的風生水起的當兒,他們從黑水河裡撈起來一具渾身燒焦,卻仍然能分辨出布滿符文的屍體。”
老者大煙鍋指著腳下那一片深水區,說道:“那時候我已經八歲了,站在水邊,看到他們就是從這兒將那具燒焦的屍體打撈上來,一個個圍上去就是一通亂摸。”
這大概就是這個行當的潛規則了。
打撈屍體,先從屍體上撈一筆,再跟前來認屍的家人要一筆,如若沒有家人來認屍,上面多少還會有獎勵。
本身就是賺的死人錢,他們是百無禁忌。
“伸過手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出了事,不過三天,丁家嘴就死了五六個撈屍人,一時間所有人都恐慌了起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村民們拼了命的往外搬,敢下水的人也越來越少,直至今時今日,丁家嘴凋零成了這副鬼樣。”
我和孫京墨對視一眼,這個老者絕非一般人物,他忽然出現,也絕不是單純的為了回憶這段往事給我們聽,這個人,或許能幫我們。
孫京墨便問道:“前段時間,丁家嘴有戶人家失火,一個全身燒焦的人被送去了我們醫院,請問,您知道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嗎?”
“你們既然站在了這裡,又何必明知故問呢?”老者凌厲的眼神盯著孫京墨,毫不避諱道,“丁卯被救護車拉走的時候,我站在邊上就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我便確定,當年那段塵封的詭異往事,又將卷土重來了。”
我追問道:“也就是說,丁卯當時的死狀,跟當年您父親從黑水河裡打撈起來的那具屍體是一樣的?”
老者點頭:“一模一樣。”
他狠狠的抽了一口大煙袋,這才繼續說道:“摸過那具屍體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死的,等到發現他們屍體的時候,一個個都渾身焦黑的漂在這一片。”
“我爹帶著人下去打撈,竹排在這深水區不停的打轉,一圈又一圈,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父親和幾位叔伯,連帶著那些屍體,全都淹沒在了水中,再也沒有出來過。”
我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丁家嘴還有如此悲劇。
孫京墨擰著眉頭道:“那後來呢?這件事情怎麼結束的?”
“後來啊,”老者吧嗒吧嗒又吸了幾口大煙袋,回憶道,“後來丁家嘴來了一位瞎眼的老道,身邊帶著個小啞巴,在這黑水河邊上做了陣法,壓制住了黑水河的詛咒,老道走了,小啞巴卻留了下來。”
小啞巴就是丁卯,至於那個瞎了眼的老道……
我和孫京墨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答案。
那個老道十之八九不是別人,就是老叔。
那具從上游衝下來的被燒焦的屍體,只是一個引子,老叔早就盯上了丁家嘴這一片深水區。
換句話說,這一片,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絕佳的養屍地。
我環顧整個丁家嘴,我們所站的這個位置,剛好就是丁字內勾的窩窩裡,這兒背陰,最容易藏污納垢。
“幾十年來,丁家嘴能走的都走光了,留下一些走不動亦或是不願走的老弱病殘,我總是想,難道一切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直到那天夜裡,丁卯的房子燒了起來,救護車嗚哇嗚哇的趕來,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你瞧,他們終於按捺不住了,那些屍體終將重見天日,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老者的情緒明顯激動了起來。
他顯然是不相信當年那老道的話的,他的父親與那群叔伯的死,是他心頭永遠抹不去的痛,幾十年過去了,他依然沒有放下。
那麼多人都搬走了,而他留了下來,隱忍至今,就是為了等待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