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牧風感嘆，原來很多事情，真的是可以被時間慢慢磨滅掉的。

　　他收起紙筆，將十五摟進懷裡，兩人依偎在一起，一時間都感慨萬千。

　　睡覺之前，十五還給孫浩然打了個電話，詢問柳繼香的情況，孫浩然說一切都好，讓他們放心。

　　可是零點剛過，兩人就被電話聲吵醒。

　　十五迷迷糊糊的把手機貼在耳邊，就聽到孫浩然顫抖著聲音說道：“大爺爺去了。”

　　十五瞬間清醒了過來。

　　兩人立刻起床，換了衣服開車便往孫家趕。

　　孫家老宅裡異常的安靜，孫浩然已經趕了回來，半個小時之後，柳牧風和十五才到的。

　　孫浩然的情緒最激動，眼眶裡通紅，孫母扯著袖子抽泣著，孫父迎上來，帶柳牧風他們去孫耀陽的房間。

　　孫耀陽的房間裡，還有另一個頭發半白的女人，她坐在床邊，沒有哭，但肩膀耷拉著，顯然也特別悲痛。

　　這就是孫浩然的姑姑了。

　　孫耀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上衣服被抹的很平整，雙手交握放在胸前，面容安詳。

　　顯然，他是知道今夜自己要走的。

　　孫父說道：“大伯走得太安靜了，晚飯沒肯吃，睡前還跟我說了很多話，交代了很多事情，過了零點我做夢，夢到大伯來跟我道別，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不放心過來房間看看，沒想到他真的走了。”

　　孫家姑姑也說道：“我今晚有台很復雜的手術，七個小時才下手術台，換了衣服趴在辦公室就睡著了，也是夢到了大伯才匆匆趕過來的。”

　　柳牧風說道：“他活了一百幾十載，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這一輩子也救過太多的人，是該如此善終的。”

　　孫父點點頭，又說道：“大伯之前交代過，他的後事不准驚動任何人，遺體火化，送去倉州撒入山林，我們本不該驚動你們二位的，但大伯還有交代。”

　　孫父說著，從孫耀陽的領口裡掏出一只青銅鈴鐺，交到十五的手上：“大伯說，你太爺爺臨終前留了東西給你，至於怎麼拿出來，你應該會的。”

　　說完，他讓所有人出去，包括柳牧風。

　　門被關上，十五手裡握著青銅鈴鐺，有些茫然的看著床上躺著的老者。

　　在堂口那邊，孫耀陽已經送了十五禮物，沒想到他最後還有東西要交還給自己。

　　十五試著輕輕地搖晃青銅鈴鐺。

　　可是那青銅鈴鐺明明有銅舌，也在隨著十五的手搖晃，卻根本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十五便明白了，這青銅鈴鐺並不是普通物什，是有法力加持的，想要搖響它，就必須加諸內力，或者用心法咒語去催動。

　　心法咒語？

　　十五會的心法咒語可不是一般多，松姥姥以前讓她不停地背，這會兒算是派上用場了。

　　十五想了想，便握著青銅鈴鐺，一邊搖一邊催動咒語，試了好幾個，直到青銅鈴鐺果然響了起來。

　　青銅鈴鐺響起的時候，孫耀陽的嘴唇動了一下，然後他的嘴唇慢慢張開，一只閃著金光的珠子從他的嘴裡飄了出來。

　　那是一枚內丹，是老龍王臨終前交給孫耀陽，讓他代為保管的。

　　十五終於明白，孫耀陽之所以能活這麼久，多少是跟這枚內丹有關的。

　　孫耀陽一只在等十五歸來，如果十五一直沒有被找到，而孫耀陽的最終大限就要來到，他應該會將這枚內丹繼續傳承下去，讓孫家後代繼續完成這個未了的任務吧。

　　而十五的出現，直接導致孫耀陽憋在心裡的這口氣松掉了，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確認了她就是十五的時候，也就預示了他的結局吧。

　　十五的心情變得極其復雜起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對是錯了。

　　但很快她便調整好了心情。

　　世間萬物都有各自的生存規律，孫耀陽活的時間太長了，總有要離去的時候，他只是順應規律，回去他該去的地方罷了。

　　就在十五想著這些的時候，外面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柳牧風在外面拍門，但是喊著什麼十五聽不到。

　　十五想去開門，懸在孫耀陽頭頂的內丹，竟一下子炸開了，十五只感覺一股強大的衝擊力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她也被那股衝擊力擊倒在地。

　　金光乍泄，整個房間裡的空氣仿佛都帶上了一股水汽。

　　水汽包裹著十五的身體，讓她無比舒坦的深吸了一口氣。

　　她閉上眼睛，能感覺到四周的靈氣直往她身體裡面鑽。

　　“十五，凝神！”

　　孫耀陽的聲音忽然在半空中響起，十五抬頭看去，就看到了一道虛影。

　　那道虛影是孫耀陽的，聲音也是他的，但他卻是閉著眼睛，說出來的話，口吻並不是他的。

　　“十五，江城龍族是你的家，也是你的根，我將它交給你，你便是江城龍族的王，你得回去，得奪回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那道虛影說完這句話，就化作一道白光，十五只感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但周遭的靈氣還在不停地往十五身體裡面鑽，她的腦海裡不停地閃過一些畫面。

　　蔚藍的水域，金碧輝煌的宮殿，護犢子的太爺爺，溫柔如水的江姨娘，以及彬彬有禮的瑞安哥哥……

　　還有……還有……

　　還有很多人的身影，可是十五看不清了。

　　腦子很脹，渾身的皮膚都緊繃了起來，像是開水澆在身上般的刺痛，兩條腿也並攏了起來，化作一條尾巴。

　　白光漸漸散去，十五看到自己渾身的鱗甲，尾巴上布滿了白色鑲著金邊的龍鱗，頭上一鼓一鼓的酸痛，有什麼東西往外頂。

　　十五終於明白，自己又要蛻皮了，而這一次顯然跟之前的三次蛻皮不一樣，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發生了質的變化。

　　嘭！

　　一聲巨響。

　　十五以為是門被柳牧風撞開了，回頭去看，門卻好端端的關著。

　　剛才那聲巨響，並不是門窗被撞開的聲音，而是房間裡的結界破了。

　　一道黑氣從孫耀陽的口中往外衝，摔落在地上的青銅鈴鐺不停地響，黑氣越來越濃郁，青銅鈴鐺響的越劇烈。

　　直到青銅鈴鐺崩裂開來，變成了一堆粉末，鈴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