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朝霧看著她沒有回應。
她從小就聽她的話，像愛媽媽一樣愛她。
這次卻一聲不吭。
救護車來了，醫護將梁媽媽抬出去。
梁媽媽的手一點一點地從她手上滑落，像是她正在流逝的生命，顏朝霧的心猛地一墜，下意識地想要反手捉住卻沒能成功。
她紅著眼睛看過去，下一秒從地上爬起來跟上去。
此刻，酒店外，一輛布加迪停在門口，謝平舟坐在車裡，手裡點著根煙抽著，深邃的眼睛盯著門口立著的巨幅婚紗照。
黃昏的湖邊，女人映著晚霞的眼，情意綿綿地望著西裝革履的新郎。
忽而一陣騷動，他看過去。
只見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抬著個女人出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群人。
其中一個纖細的身形裹著身潔白的婚紗，眼眶含淚地往前跑，頭紗飛揚，像是落跑的新娘。
他身體往後壓，黑沉的目光隔著朦朧的煙霧隨著她的身形移動，看著女人跟著上了救護車。
下一秒，救護車車門拉上，隔絕了他所有的視線。
救護車裡。
梁媽媽不成調的聲音與危急的車笛聲混在一起，快要讓顏朝霧的心髒停跳。
梁媽媽已經從她的沉默中得到答案，沒有力氣再勸，只氣若游絲地說：“小心江泰泓，還有小禾苗，小禾苗你......”
顏朝霧一直沒有開過口，直到聽到這句，才突然開口，“小禾苗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看著她一臉堅定的模樣，梁媽媽流下淚來，抬起手想要去摸她的臉，但下一秒卻急促喘息起來。
“梁媽媽！”
顏朝霧驚呼一聲想要握住她這只手，卻被跟車的醫護推到一邊。
被醫生圍繞的梁媽媽身體顫抖著，她眼神逐漸渙散失焦，顏朝霧在她眼中越來越模糊，可她依然看出她的痛苦難過、蒼白虛弱，有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用盡最後一口氣說：“我對不起你。”
混亂中，顏朝霧根本沒有聽到這道細若蚊蠅的聲音。
緊接著是搶救失敗後，醫生聲音沉重地宣告病人的死亡時間。
聽到這道聲音，顏朝霧一下子失去全身力氣跌坐在救護車裡，眼淚簌簌往下落。
她還未真正記事時就失去生母，她在顏家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每年她最期盼的就是寒暑假，能夠去北城的梁媽媽家小住。
有梁媽媽有梁爸爸還有她最愛的哥哥。
可是如今他們都一個個地離開了她。
她整個人被一股蝕骨的痛意席卷，那種痛像是要把她的心拽出來，她整個人是空心的，是失了靈魂的木偶。
救護車停下來後，開著車跟過來的晏南第一時間下來找她。
只見她煞白著一張臉，沒有表情地癱坐在車座上。
他快速上前扶她，“顏顏。”
剛碰到顏朝霧，她就反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冰涼用力，紅著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幫我報警，是她刺激到了梁媽媽。”
不是喬語漾突然出現，梁媽媽不會今天就離開了。
報警後，顏朝霧在警局又一次見到喬語漾。
這一次，看著那張令她厭惡的臉，她終於接受現實。
喬語漾沒有死。
喬語漾進來見她也在，看著她笑了笑，從容地跟著警察進入審訊室。
顏朝霧也在接受警方的問話。
但沒過多久，警察突然說她“梁媽媽被氣死”的說法不成立，梁媽媽的死與喬語漾無關，讓她走。
這麼快就定性肯定是喬語漾背後找人了，晏南拿著手機出去打電話問情況。
顏朝霧一個人站在大廳沒有走。
喬語漾跟警察說笑著出來，看到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很友好似的問：“朝霧，我送你的結婚禮物算是驚喜麼？”
顏朝霧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又溫聲問：“我和平舟結婚時你會來嗎？”
顏朝霧瞳孔微顫，緊緊攥住了手，“你和他結婚？”
“是啊，不信嗎？”喬語漾看著她挑了下眉，聲音動聽卻刺耳，“說真的，我真喜歡看你這種表情，朝霧你這樣真可愛，真的好可愛。”
“你做夢。”顏朝霧不想看到她般往外走。
喬語漾笑了笑，跟上去。
顏朝霧一直走到馬路邊。
自從那場暴雨，北城一直沒有回溫。
涼風刮過來，她從頭涼到腳，心裡仍舊壓抑。
喬語漾站到她旁邊時，她問：“你為什麼沒死？”
她的口吻不像是在問人，像是在問一個動物。
喬語漾也不介意，輕飄飄地說：“命大嘛，一起車禍，泊安死了，我都好好的。”
顏朝霧側目看她。
她勾唇笑笑。
顏朝霧看著這抹笑，突然後退一步伸出手，用盡全身力氣推向她。
喬語漾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不受控制地跌倒在馬路上。
那一刻，正好有輛車朝這個方向開過來，她猛然睜大眼睛，但來不及躲避，只能又用力閉上眼。
那輛車也緊急剎車，就在要碾上她的最後一刻，急急地剎住了。
顏朝霧看著地上完好無損的喬語漾，烏黑的眼中劃過一抹失望，抬腳上前走向她。
這時從車裡下來的男人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將她拽了回去，她抬臉就對上謝平舟冷若冰霜的臉，他厲聲問：“你瘋了？”
原本顏朝霧尚能維持平靜。
可看到他的臉，看到他維護喬語漾的模樣，她心裡的恨意就壓不住了，那股恨幾乎要衝破她的心髒，她怒喊：“放開我！”
說話的同時，眼淚也抑制不住地從她通紅的眼裡落下，彰顯著她此刻的痛與恨。
謝平舟眸色沉了沉，手抓住她的肩膀，低頭同她說：“冷靜點。”
顏朝霧無法冷靜，甚至想要他一起去死。
可在看到從警局裡跑過來幾個警察時，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動了，任由謝平舟抓著。
幾個警察剛剛親眼目睹顏朝霧推人那一幕才匆匆趕出來。
但此刻看向顏朝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現在看上去實在惹人心軟。
烏黑的長發柔軟散亂落在身前，愈發顯得她小臉煞白，幾近透明，她仰著臉看著謝平舟，眼睛裡蓄滿了淚珠，漆黑濕潤，明明滿滿的倔強怨恨，卻看得人心疼。
這時喬語漾從地上爬起來走過來，“平舟。”
瞬間幾個警察都看向她。
若是她要追究這個女孩得再進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