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眉順著原路往回走,一路上偶爾碰到穿著褐色衣裳的僕從。

個個看起來身形健壯,腳下的步伐也很輕松,想來這些僕從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

男女有別,她也不好一直盯著那些僕從看。

行走間,她看到前頭有僕從匆匆地從小路上轉出來。

似是有什麼急事。

顧眉眼見那人往前走著,那背影看起來有些熟悉,一時半刻又想不起哪裡見過。

忽地,她腦中靈光乍現。

上前兩步,緊緊地跟著過去。

這個人。是曾經父親身邊的一個隨從。

為人勤勉,辦事機靈。

可他怎在此當僕人?當年顧家的下人幾乎都是發賣殆盡,從前跟在她身邊的映月還是她央了謝文買下的。

顧眉心頭有疑惑,又怕對方發現她,並未緊跟著那僕從,只遠遠地跟著。

只見他腳步不停,穿庭過院,路徑與顧眉回去的路竟是相同的。

這讓顧眉越發的好奇。

最終,她竟然看到那個僕從拐進了她與賀蘭宴停留的院子。

她緩緩地呼了口氣,在外頭稍頓片刻,這才慢慢地欣賞著一路的風景,慢慢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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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會在此地,看到父親身旁得用的隨從。

嫁到謝家那麼些年,顧眉也曾讓謝文尋過以前顧家的人。

畢竟她還有兩個侄兒,若是能夠找到府中的老僕,總比那外面縣買的要來的好。

但謝文說有好些已經發賣到外地,難尋蹤跡。

可為何賀蘭宴能尋到從前顧家得用的僕從。

院中的竹林在風中簌簌作響,顧眉深吸一口氣。

出來時,賀蘭宴帶著她同騎,後頭跟著的侍衛不多。

她進院後沒看到侍衛守著。

屋內隱隱有聲響傳來。

想來是那僕從在與賀蘭宴說話。

顧眉不知為何,莫名地繃緊了身子,一步步地朝廊下走去。

她聽到陌生帶著些許熟悉的聲音,向賀蘭宴稟報這些日子莊中的事務。

其中不乏顧眉未曾了解未曾聽過的內容,足夠讓人諱莫如深,更加對那僕從的身份好奇。

她聽到那僕從恭敬地說道。

“殿下。當年你派我去顧太師身邊,可惜最後未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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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眉呼吸滯了一刻。

她聽到那個沉穩的聲音毫不留情地,“當年事不能怪你,孤也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顧唯棟當有那一劫。”

顧眉腦中一片嗡鳴,後退了一步,有一瞬覺著自己是不是幻聽,怎麼會,那個僕從怎麼會是賀蘭宴派到父親身邊的。

僕從的聲音過了會才又響起。

“殿下是要娶顧家女郎嗎?屬下覺著殿下想要什麼樣的女郎都有,可顧太師的女兒,屬下以為,她不適合殿下。”

當年太子殿下將他送到顧太師身邊去,就是想讓他看著顧太師,行事不要太激進,幫他化解了許多的仇怨。

在顧家那段時間,僕從也是了解顧家女郎的。

“孤與她不是你想的那樣,等孤拿到東西再議。”賀蘭宴的語氣堅定,說這話時不帶一絲猶豫。

顧眉無聲地捂住嘴,若說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落水的狗,狼狽可憐,又無處可去。

天邊悶雷滾動,雷鳴一閃而過,有雨線斜飛入廊。

樹欲靜而風不止。

顧眉心口戰栗不止。

那一刻,她心中想到一個詞:欺騙。

她被欺騙了好些年,自己的父親也被欺騙了好些年。

他接近自己,表達他的愛意,都是別有用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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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呀?

顧眉打了個寒噤,狂風亂作,碎發飄飛。

有冰涼的水,落在她的臉上。

是雨?是淚?

早就分不清。

“當初殿下接近顧女郎,是別有居心,到如今顧家父女都不知道真相。”

僕從雖不覺得顧眉適合做太子妃,到底那麼多年在顧家受到的恩惠,讓他有些不忍心。

“屬下僭越,若是殿下不喜歡顧女郎,不若放過她,不要再與她糾纏不清。”

賀蘭宴回復的聲音漫不經心的,

“孤的確是帶著目的接近於她,也是想著顧唯棟是父親的股肱之臣,幫著父親看住他也算是為人子的義務了。”

只是後來,賀蘭宴笑了笑,聲音冷酷。

“你的確僭越了。這不是你該問的。到底當年是孤利用了他們顧家,孤對她也有愧疚,所以讓她做太子妃,也算是對她最好的補償。”

誰能忍住不喜歡顧姩姩呢?謝文明明已經與她和離,卻偏偏摁著與素心公主的婚事,情願被發配也不娶素心公主。

不就是想著有一日能夠挽回顧眉嗎?

可惜,謝文注定是要失望的。顧眉不會再回頭去看他一眼。

賀蘭臻要死要活的想要挖他的牆角,奈何最終顧眉還是會嫁給他。

賀蘭宴心中隱秘的情自是不會與屬下分享。

夏日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庭院濕漉漉的,竹葉上滾動的水珠,搖搖欲墜,不知是誰在哭。

顧眉眼前的視線模糊,心上原本有些愈合的傷疤生生地被撕裂開。

門被狂風拍打著,撬開一角,吱呀地打開。

風夾著雨入了屋內。

她站在門前,隔著幾丈的路,遙遙地望著屋內,書案後的那道身影。大馬金刀的坐姿,威嚴中透著懶散。

目光就那麼相遇。

賀蘭宴目光沉沉,隨後輕笑一聲。

“出去。”他吩咐屋內的僕從。

聲音慍怒。

僕從背對著門外,聽到他的吩咐,愕然抬頭,見他目光仿佛穿過時空望向遠方。

他下意識地也跟著轉身往後看。

顧家女郎。

僕從楞了,甚至有些恍惚。

他不記得自己來時,後面跟著人。

果然,安逸的生活會讓人放低警惕心。

“出去。”賀蘭宴又說了一遍。

僕從默默地躬身退出。

顧眉一步一步地走去。

衣裙翻飛,最後停在高大男人的身前。

“賀蘭懷信。你騙我。”她眨著眼睛,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纖細的身影好像能讓人一折就斷。

賀蘭宴根本沒想到那些話會讓顧眉聽到。

“姩姩……”賀蘭宴想要將人抱入懷中,誰知,還只是捏到她的手臂上,就見顧眉抬起手,一道耳光狠狠地朝他臉頰落去。

她的力氣不大,卻依然能讓人臉上現出清晰的掌印。

“你聽我說。”賀蘭宴朝她伸出雙手。

顧眉往後一退,猶如一只受驚的小獸,“你別過來。你站在那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