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為慶賀太子大婚的筵席,最後鬧成這樣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皇帝與皇後來時,看到滿地的狼藉,頓時面色沉冷。

帝王坐在最上方,面容威嚴,周身一股冷峻之氣撲面而來。

對於殿中的事情,他其實早就已經知道,只現在,卻好似不明白似的。

“太子,今日、本是為你慶賀,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你說該如何?”

明明是靖王挑事,帝王一上來卻是問賀蘭宴該如何,這分明就是說他沒有做到東宮該為的表率。

賀蘭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側是顧眉。

沒等賀蘭宴回話,皇帝開了口,語氣很平靜。

“朕的皇子皇女都在這裡,就在不久前,你誓言要殺了朕的一個女兒。今日,朕這個兒子,你也是說打就打。”

皇帝的兩道目光,不怒自威,在這一刻,迎面撲來。

“朕的女兒的確是有胡作非為之時,都怪朕從前太過寵愛她,朕原本也想過,將來要如何保住她一命。倘若實在做不到,朕也是沒辦法……”

“至於朕的兒子……”

皇帝停了一下,“他固然是有些清高,目中無人,甚至愚不可及,但何至於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如此丟醜?”

“不要說他挑釁,你是太子,難道這麼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嗎?”

“太子,你和朕說說。今日之事該如何善了。”

隨著皇帝話音落下,殿內寂靜得猶如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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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眉跪在賀蘭宴的身側,望著面前冰冷的地磚,從皇帝進來到現在,都未曾讓她與賀蘭宴起身,就維持這樣一個伏地而跪的姿勢。

皇帝從未在賀蘭宴面前擺出這樣不容辯駁的姿態過。

一股寒意慢慢地爬上了顧眉的後背。

也許,這一切本就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靖王才會那樣肆無忌憚地挑釁賀蘭宴。

為的就是這一刻。

也許,皇帝根本不在乎今日發生什麼,哪怕沒有靖王,也會有其他的人。

“臣不知如何善了,不若請陛下指點一下臣。”

賀蘭宴應道。

皇帝坐在上首,那瘦削的面頰上抽動幾下,仿佛在克制著憤怒,寒聲道:

“朕的兒子,就是罪當殺頭,那也是只能朕自己動手。”

“懷信。朕說過要傳位於你,還政與你這一支脈,可若是你不能擔起太子的位子,將來更無法擔起朝廷的擔子。”

“那朕就算將來無顏見兄長,就算立你做了儲君,朕也能另立。”

顧眉濃密的眼睫顫抖,果然如她所想那樣,皇帝借著今日的事,在表明他的態度。

怪不得賀蘭宴傳言要對素心進行懲罰的時候,皇帝一句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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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就是借著這件事朝賀蘭宴發難。

又因為這件事沒有大到足夠為難賀蘭宴,這才有了後面一件件事,到今夜靖王的挑釁,將事推向高潮,也將賀蘭宴推到高處。

看來今夜一個不甚,場面將會難以善了。

顧眉整個喉嚨發緊,皇帝能夠將她安插到東宮,那麼也能安插其他的人。

賀蘭宴在儲君的位置上一日,皇帝就會永遠提心吊膽一日。

“此次的事,就是踐踏朕的臉面,叫朕如何相信你將來能夠善待朕的皇子皇女?”

顧眉看到賀蘭宴慢慢地握緊手,像做好了什麼決定,後背冷汗涔涔。

大殿內忽然傳出另外一道聲音。

“陛下。今日和靖王打架,也有臣的一份,是臣先將靖王掀倒在地的。”

“殿下是為了幫臣,這才迫不得已。而且,靖王他該打,若是臣是太子,只會將靖王揍得更狠。”

賀蘭臻站到兩人的身後跪下。

他的這一個動作,令所有人屏住呼吸。

皇帝雙眸微眯,令顧眉想起靖王。他也有這樣一雙眼睛,如同毒蛇吐信般。

皇帝道:“哦?阿臻,有些風頭可出,有些可不好出啊。若說別的人傷靖王,朕可能不信,若是你,那就要不得不懷疑了。”

“因為當初好像就是你將靖王打的三個月下不了床……”

他沙啞的聲音,猶如砂礫滾過石面,讓人毛骨悚然。

靖王三個月下不了床是賀蘭臻做的?

顧眉詫異地看向他。

只賀蘭臻卻是有些疑惑,仿佛當年做的壞事太多一般,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皇帝。

“陛下。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臣……”

皇帝打斷他:“好了。今日之事暫且揭過,但太子沒有做到表率,更沒有能力制止鬥毆,反而還參與……”

看著好似松了口風,顧眉卻知皇帝的深沉心機,假以時日定會再拿此事發難。

就在這時,賀蘭宴忽然抬起頭,看向皇帝:“陛下。臣蒙恩入主東宮,可這些日子,臣自覺還有許多的缺陷。”

“故而,臣願意讓賢,搬離東宮,讓更有能力,更有德行的皇子入主東宮。”

燈火搖晃,賀蘭宴如同懸崖上的青松,筆直挺立,金光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跳躍,如同振翅的雄鷹。

他面容玉淨,聲音如同滾落的雨珠:“不知如此,能夠讓陛下覺著是個很好的善了方式?”

隨著他話音落下,大殿之中的空氣都凝住了。

若說今日大殿上的鬥毆是眾人沒預料到的,那麼這一刻,更是猶如地動山搖,砸在眾人的心上。

跟著皇帝一同進來的元貴妃,在說到素心公主和靖王時,她用帕子捂著臉,低低地哭泣著。

此刻,帕子頓住,哭泣聲也頓住,悄悄地從帕子後露出半邊面頰。

顧眉能夠感受賀蘭宴此刻說讓賢的話,是真心話,也是考慮到種種的因素。

皇帝慢慢繃緊腰背,一掌狠狠地直接拍在桌上上,撐起自己的身體。

“賀蘭懷信。你是太子。你入主東宮,才多久?就說出這樣的話?”

皇帝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想清楚沒,此言是何意?”

“你以為威脅朕不做太子,朕就會受你的威脅?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

“臣的確是配不上入主東宮,也不想旁人因臣做下的事而受無妄之災。”

賀蘭宴坦然再次叩首,隨即直起身,穩穩地看向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