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靠著沙發背,翹腳平靜的看。
八點二十。
新聞播報一院上月接診了一例全身燙傷的急救患者,昏昏沉沉一直說怕。
醫院報警了。
以為是故意傷人。
經調查後發現不是。
昨夜是她新婚夜,洗澡的時候,相親僅兩月,家裡便強硬安排結婚的合法丈夫闖了進來,從後面抱了她,以為她反抗是矜持,硬摸遍全身,被打了一巴掌,爭執到天明,不了了之。
當天丈夫上班走後,她去洗澡,洗了七個小時,依舊感覺被碰過的全身很髒,像是有小蟲子在爬,她認為高溫殺菌,自己燙的自己。
趙曉倩本松散定格在電視上的瞳孔聚焦了,看向電視。
醫院心理科診斷,中度潔癖,不嚴重,但因為對相親而成的丈夫太排斥,導致發展為心理疾病。
治愈後出院回娘家不久,被娘家送去夫家,自己再次燙傷自己,不治身亡。
新聞聯線心理科醫生。
對面道:“因為潔癖導致自傷的事件聽著匪夷所思,但其實比比皆是。輕者自殘落下遺憾,重者危及生命。嚴重潔癖,例如對外界的一切都有排斥感,不是良好的生活習慣。已經屬於心理疾病範疇,建議及時就醫。”
“若只是對居住環境有高標准要求,不排斥和人有肢體接觸,對話交流等,屬於中度或者是輕度潔癖,這類人群也需要格外注意。盡量遠離讓自己不適的環境和人群,以免時間過長,演變為心理疾病,發生上述這種令人遺憾的事件。”
趙曉倩定定的看著已經開始播報另外一起新聞的電視屏幕。
時間在這瞬間好似按下了快進鍵。
電視光影隨著畫面變幻不停。
只開了小沙發燈的昏暗客廳跟著變幻出各種色彩。
它們不斷的跳躍,游走,一刻不停,把客廳渲染的熱鬧極了。
身處其中的趙曉倩,背靠柔軟的沙發背,漆黑的發垂下,腿搭在茶幾上,略違和的一動不動。
沉默在電視恰好安靜時,憑空冒出的一聲滴打破了。
像是郵件。
工作郵件。
趙曉倩結束漫長的發呆,側身撈起手機。
不是郵件,是微信。
虹姐發來了一段視頻。
杜杉月的。
杜杉月唇角的笑和之前很柔弱的笑不一樣。
自信大方,適度又合宜。
下巴微微抬起,細軟的脖頸線條優越。
眼神專注明亮,閃爍著溫潤和高知的光芒。
她像是從一個柔弱的鄰家女孩,變成落落大方見慣市面出身優越的名媛。
虹姐在錄得小視屏那方笑,“如何,塑造的還行嗎?”
鏡頭突然變了,是余懷周。
他肩背靠著他房門站著,手環胸,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正對面正在展示的杜杉月。
杜杉月似乎對他笑了笑。
余懷周唇角勾起笑。
視屏結束。
虹姐發來文字——我還真是頭一次碰見這種奇葩姑娘,拿男人的話當命,就因為我釣小余說出一句,男女同居一室的確該睡一間房,她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事業心爆棚,太誇張了。
趙曉倩沒回。
幾分鐘後虹姐像是忍不住,再度發來——也從來沒碰見過這種奇葩男人,求財又嫌棄,百般忍耐到把手都掐變形了。像是和這姑娘同房受了多大的折磨。既然如此當初別亂來啊,就他那張臉,想掙錢,手到擒來。自己暴殄天物,糟蹋老天爺的偏愛怪得了誰。放心,只我看出來了,杜杉月沒有,被他一句話哄的像是個傻子,沒有半點京大學生的樣貌。
——還有,比預想中進度快,不用通宵。最多一個小時應該差不多了,給他們同房騰時間。明兒不用擔心,等我捷報。
趙曉倩垂眸看了許久,重新點開剛才的視屏。
余懷周看著很平靜,沒什麼情緒,喜怒難辨。
但環胸處的手……的確是攥著的。
漏出的點點手背好似是因為太用力,迸出了縷縷青筋。
趙曉倩看了好大會,把手機丟到一邊,往下靠了靠,半個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
在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後,摸索到手機,電話打出去。
現在十一點半了。
南珠聲音卻還清醒著,“有事?”
“恩。”趙曉倩問:“我記得文導外甥女是一宣的主編?”
“對,芭龍的。”
“給文導打個電話吧,讓他聯系他外甥女,給杜杉月擠個宣封,明早拍。半小時內回給我們的藝人總監虹姐,我把她電話給你,別說你和我,說芭龍感覺契合,救場急缺。”
南珠沉默一瞬,慢吞吞吐話,“給杜杉月?”
趙曉倩恩了一聲。
南珠蹦出另一個詞,“交換。”
“你說。”
“我幫你給文導打電話,你原諒我件事,別對我發脾氣。”
趙曉倩怔愣了瞬,手掌握緊沒說話。
“一宣是高端,多少人擠破頭想進去,封面人選都是三個月前就定好的,緊急調換,哪怕是擠,也很難。這些主編裡,權限最大的只有芭龍主編能跳過面試定妝的流程,直接硬插人開拍,因為背景深厚也不怕得罪人。機會就這一次,你想好。”
趙曉倩啟唇,“好。”
南珠把電話掛了。
二十三分鐘後,趙曉倩手機嘩啦啦的響起。
她劃開點了外音,丟在一邊。
聽見過大波大浪的虹姐很克制卻依舊難掩激動的說起這從天而降的潑天富貴。
她費解不明白也不理解芭龍怎會找他們救場,但只是一瞬,便被掩蓋。
圈裡什麼都會發生,被黑的體無完膚的,莫名其妙就被洗白了,十八線幾千塊錢拍個大糊劇,上線之前已經去賣煎餅,結果就這麼爆火了。
她接受了,語速很快的和趙曉倩說接下來的安排。
芭龍這邊官宣是最快的,不用等兩三天空檔期,如果沒意外的話,明早拍,後天一早就會官宣,恰逢淮安新品發布會開始預熱,杜杉月漲價,還是大漲價勢在必得。
趙曉倩聽著她喋喋不休興奮思維嚴密的說接下來的安排,之前對接的節目,能打包的可能性,誰上更合適。
眼皮突然有點發沉。
多日熬夜早該來的困倦來臨。
她搭在茶幾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發麻的腿動了動,身子微動,轉為沙發。
側身撈了個抱枕,懶懶打斷,“你回去了嗎?”
虹姐莫名酥了下,感覺趙總這腔調,可真招人。
不是杜杉月那種普羅大眾的招人,是無意的。
她不自覺的溫聲回:“沒,還在杜杉月家外面。”
趙曉倩揉了揉眼睛,“回去告訴他們吧,杜杉月不用排練了,本色就好,芭龍那邊的專業造型師會根據她風格調整宣封風格,還有。”
趙曉倩眼睛半闔,“就算是余懷周和杜杉月願打願挨,那也是他們的事。別把工作上的事和他們的私事混淆,否則惹惱了余懷周,他不願和我們這只給二,還不停壓榨杜杉月的公司打交道。照杜杉月對他的看重程度,耳旁風下聯系下家出違約金硬甩了我們怎麼辦?”
困倦襲來,趙曉倩軟聲說:“虹姐,別忘了她身上現在只有我們三個通告,真出了這事,我們太虧了,人不能逼的太……緊。”
一直沒睡意的趙曉倩,握著手機睡著了。
……
“懷周。”杜杉月手攪巴在一起,雪白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漫起紅暈,她眼睫微抬,小心道:“你感覺我剛才表現的好嗎?”
余懷周依舊靠著門板環胸,幾個小時,未曾動過,他笑笑:“挺好。”
“那晚上……”
杜杉月的臉紅透了,淺淺的深吸口氣,再深吸口氣,像是依舊羞於出口,“那晚上你會……”
話沒說完,出去打電話長達半個多小時的虹姐回來了。
杜杉月本興致勃勃激動無限的臉上漫起疲倦,她揉揉眼睛,聲音比之前小了幾度,“虹姐。”
像是很累,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虹姐狼性風派,但不會強壓,大多是因材勸慰,杜杉月這種狀態,需要點撥點撥余懷周給上點多巴胺,讓她堅持堅持。
這會看了眼,沒。
一宣定下了,漲價板上釘釘。趙曉倩說的那些話也點醒了她,甚至嚇出了她一身冷汗。
她沒摸清楚杜杉月本真到底如何,也沒時間,只知道杜杉月還算敬業,不招人討厭。並且拿余懷周當寶貝。就想著你求財,你圖人,那便把錢財漲幅給你說清楚,暗示你把人給她。
可據趙曉倩的說法,他們通告費的漲幅並沒有吸引力。
因為杜杉月所得只是二而已。
把余懷周惹惱了,現在通告沒排滿,違約金沒多大束縛力,出事了金珠的損失最大。
她極快清醒過來,沒接杜杉月給的梯子,把包拎起來說結果,“明早七點,我來接你,今晚排的都丟下,到那跟著芭龍的要求走。”
虹姐回眸看向余懷周,揚起的笑客氣且親熱,“辛苦了小余,站半天了,早點進屋休息吧。剛我和你說的那些不用在意,只當姐弟間調侃,等忙完這陣,姐請你喝酒。”
余懷周眉頭輕皺一瞬,點了頭。
杜杉月叫住想走的虹姐,“你的意思是不用我去面試,芭龍已經定下我了嗎?”
虹姐笑:“是啊,辛苦了,就當今晚上了場形體課吧,對你後續走紅毯參加慈善晚宴等也有幫助。早點休息,還有,太晚別折騰了,宵夜不吃,運動停了,水一口都別喝。不然明早水腫,氣色太差,底妝難上。芭龍為完美底妝,是出了名的硬造藝人。”
伴隨著砰的一聲,虹姐直接走了。
杜杉月怔愣住,一瞬後回眸看向開房門要進去的余懷周,快走幾步朝前硬拽住房門,快哭了,“懷周。”
余懷周挑眉,無聲問她什麼意思。
杜杉月嘴巴開合半響,干巴巴道:“我……緊張,虹姐之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不是剛才,是再朝前。她說她年輕那會,一緊張晚上就抱著男朋友,讓他安慰。說這種時刻,他的味道、吻和耳畔低語,比靈藥還有用,你不是也點頭認為說的對嗎……”
余懷周打斷,“不是結果未知,值得緊張的面試,而是已經定下的。”
他皺眉,輕飄飄隱帶費解和質疑,“這種非你不可的你也緊張?”
杜杉月想說話。
余懷周打斷,“我們一起跑通告這麼久了,我知道你的能力和敬業程度,這種非你不可的通告,你這麼勇敢的人不可能緊張。只是剛才排太久,帶出的無用情緒而已。想想明天,是你夢想楊帆的第一步,這種情緒會自己消失的。趕緊回去睡吧,你現在回去,也只能睡六個半小時而已,勉強能提起精神應付明天的工作,像是之前一直在說的那樣,不辜負任何人給你的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也不辜負你這麼久以來的努力。這是你最接近夢想完成的一次。”
余懷周語調溫柔,關門的力道卻半分不減,“快,回去吧,明天我和你一起,看你怎麼朝夢想邁近一步。”
余懷周正能量滿滿到有點傻的話直接駁回了杜杉月不是緊張,不需要用虹姐的法子安慰。
而且間接的用杜杉月之前說的不辜負等等言論,催著她回去睡覺,否則便像是之前說的全是謊言。
他無比溫柔,她站著,他便也一直站著陪著她,確定她明天不是未知,是確定後。
像是對她好一樣,讓她趕緊去睡,鼓勵她盡快完成夢想。
好似夢想完成的那天,他們就會在一起。
可……也在確切的說今晚沒戲了。
杜杉月眼底惱怒一閃而過。
理智告訴她不該,現在功虧一簣太可惜,她也接受不了現在功虧一簣。
但……
杜杉月唇角的膽怯沒了,盯著他被房間昏暗遮蓋住,什麼都看不清的眉眼,一字一句強硬道:“我需要你,今晚,你要陪我,抱我,吻我,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