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在篤定余懷周或早或晚會放她走後,情緒平穩了很多。
可心裡還是怨的。
當余懷周失控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對他時,怨突然就濃郁到恨的地步。
“如果不是你。”趙曉倩握著牙刷柄的手用力到指骨青筋畢現,“我身邊的親人不會因為遲遲救不回我夜夜難寐,我該在京市,在我的家鄉,在我的親人身邊,在……”
余懷周冷不丁打斷了,“在唐秋山身邊?”
他抬腳朝前一步,手掌和握成拳,“和你一個月就移情別戀的那個窩囊廢領證結婚!”
趙曉倩想開口的嘴突然被捂住了。
余懷周用的力氣極大,幾乎要把趙曉倩整個按趴在床上。
不等她掙扎。
“你閉嘴行嗎?”
余懷周被怒火充斥的眼眶往下滑了行淚,他極快的抹掉了,但哽咽的腔調出賣他的疲倦和無力。
他暴躁的低吼出聲,“你他媽別說話了行嗎!”
趙曉倩滿嘴的抱怨乍然而止。
她的嘴巴因為余懷周的桎梏被迫閉上了。
可眼睛還睜著。
眼底恨意惱到幾乎要溢出來。
兩廂對視一瞬。
余懷周單膝上床。
在趙曉倩措不及防時矮身,把她擁進了懷裡。
“別動。”
余懷周一手捂著趙曉倩的嘴。
一手圈著她後背。
身形高大使然,把趙曉倩整個人籠罩了完全。
他貼著她的耳畔,沙啞艱澀又凶狠道:“你如果再說!再動!我現在就G死你!”
一句話,讓趙曉倩頭皮都要炸開。
她呼吸急促半響,想推開他的手垂下了。
靜下來的房間,余懷周呼吸從粗重一點點的緩和。
暴怒繃直的身子同樣。
他下巴磕在趙曉倩肩膀,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松軟了下來。
“趙曉倩。”
余懷周偏臉,就著昏暗的燈光看她雪白的耳廓,細軟垂下的發,微微起伏的脖頸。
鼻息輕嗅間,他隱約好像聞到了趙曉倩身上她獨有的很淺淡的香味。
余懷周眼眶突然又紅了,他抿抿唇,壓下喉間的酸澀,“對不起。”
余懷周捂著她嘴巴的手始終沒松。
趙曉倩掌心的牙刷柄其實也沒松,且在余懷周沒察覺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抵上他小腹。
從天而降的‘對不起’,讓她斂下遮擋眉眼殺氣的長睫毛顫動了瞬。
莫名其妙的,抵上小腹的牙刷柄往下滑落了一分。
“你說的對,你沒錯。”余懷周想朝前一寸,把鼻息埋進趙曉倩脖頸。
他一直都很喜歡這種親密的小動作。
尤其是後來倆人感情穩定後。
每次他這樣做,趙曉倩不是從前的厭煩膩歪避開。
而是微微歪了脖頸,鼻尖輕蹭他額頭,很親呢的在她能吻到的地方吻一下。
哪怕是意識模糊半睡半醒也是這般。
每當這個時候,余懷周便有種說不清楚的幸福。
感覺‘愛’好像有了具像。
可此時此刻。
他只是看著,不敢靠近一步。
因為從他摟住她開始。
趙曉倩全身便是緊繃的。
既是抗拒的緊繃,也是怕的緊繃。
余懷周被找不到她半點愛的痕跡逼到快瘋了。
同樣知曉。
趙曉倩也快瘋了。
被這場無妄之災活生生逼瘋了。
他貪戀的視線一寸寸從她脖頸上移開。
說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你的確沒錯。”
“就算你愛我很多,那些愛也不足夠讓你願意留下來陪我。”余懷周咕噥著喃喃自嘲,“更何況你根本就不愛我。”
“是我錯了。”余懷周眼尾微蹭,眼淚浸濕了趙曉倩的睡衣,“對不起。”
這世上從沒有你說對不起,我就該回你沒關系的道理。
但趙曉倩感覺她該回。
現在的風平浪靜只是表層。
趙曉倩面臨的危機不是余懷周之前大張旗鼓的嚇唬。
而是那些草草見了一面,卻一定會殺了她的長老。
之前余懷周就算再過火,趙曉倩嚇的再哆嗦,也可以篤定他會留她條命。
可如今不是了。
她需要余懷周的庇佑,也只有余懷周庇佑,她才能從這裡活著離開。
但……
趙曉倩嘴巴開合半響。
就是說不出‘沒關系’。
似乎是覺察了她快要憋炸的委屈。
余懷周禁錮她的手掌微動,從上而下,很輕很溫柔,帶著遲來的溫暖在她背部輕撫,“對不起。”
余懷周聲音低低的,“對不起。”
“趙曉倩。”他很溫柔的安撫著她,“對不起。”
趙曉倩做了個夢。
夢到剛把余懷周送走那時慣常做的夢。
在暖烘烘的懷裡。
一雙滾燙的大手輕撫她肩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
夢境一轉。
被余懷周帶來這裡的那昏昏沉沉數日,胃裡翻身倒海,每次睜眼,世界總是不一樣。
一片漆黑,轟隆作響,滿地黃沙,白雪皚皚。
但她不害怕。
因為和在明珠園做的夢一樣。
她在一個很暖的懷裡。
一雙滾燙的手沿著她的背部往下。
耐心溫柔的一下又一下。
和從前無數次一般無二。
他在她身邊,在哄著她。
趙曉倩醒來時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有種說不清楚的悵然。
深夜。
余懷周又來了。
昨晚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今夜,像是都倦了。
趙曉倩裹著毯子屈膝抱著。
余懷周扯了凳子坐在門邊。
相互沉默長達兩分鐘,余懷周打破平靜,“抽煙嗎?”
趙曉倩從來了這就沒抽過煙了。
她怔了下,點了頭。
接過余懷周丟來的煙在鼻息間嗅了嗅,大約是商人天性使然,脫口而出,“這煙也是用黃金換的?”
這座城荒謬且荒唐。
把家主定位在神明這一決策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趙曉倩不得不承認,余懷周的祖輩的確是能人。
在國內外高速發展,境外還打的不可開交時,快准狠的下場,拿下讓境外邊界城擁有反擊和自保能力的黃金礦區和石油礦區。
後不出城,卻知曉天下事。
知道哪怕再敵對,利益卻依舊可以互通的道理。
用黃金拔高了本該是原始部族的境外邊界城條件。
讓他們的生活、認知等等,和外面的世界幾乎一般無二。
換句話說。
就算是有天這裡的人出去了。
除了語言略微不通,照樣能生活的很好。
因為礦區裡的黃金除卻和境外置換生活物資外。
民眾隨便拿。
趙曉倩在醫院的時候,沒少從窗戶那瞧見小孩子拿黃金當石子丟著玩。
余懷周恩了一聲,啪的一聲像是想點燃唇邊的煙。
瞄了趙曉倩一眼。
沒點。
把火機丟給了趙曉倩。
趙曉倩沒理會他明明想抽煙卻沒抽的莫名其妙,點燃後狠狠的嘬了口。
問一直以來很好奇的事,“你們不出城,怎麼建的樓?”
余懷周低頭擺弄唇角取下的煙,“有電腦後我爺爺自學完往下教的。”
“你爸照片前那一位?”
“恩。”
“和你長得很像。”
是真的像。
如果不是發型,趙曉倩乍一看以為是余懷周。
趙曉倩皺眉接著問,“不被世界接納可以普及給民眾,電腦為什麼不普及?”
余懷周沉默了好大會,低聲解釋,“解讀的誘惑可以添加個人色彩。”
意思是口口相傳的真相可以被歪曲,讓它的誘惑力度大大削減。
趙曉倩又明白了點。
原來這裡的人之所以能在這裡待下去,對外面沒那麼的好奇。
是因為知道外面好,但因為沒親眼見過,加上被知曉的祖輩扭曲了,導致字面的好遠遠不足以消彌外面的危險。
余懷周的祖輩為了保他們的命。
告知了很多,同樣,隱瞞了很多。
兩廂交錯下。
這裡數百萬人才能心甘情願安安分分的在這座城裡活著。
趙曉倩突然發現余懷周的祖輩不是可憐。
而是……偉大。
擁有無上的智慧以及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趙曉倩莫名發呆了。
在煙尾燙到手指才回神。
她丟了煙頭。
看向垂眸安靜擺弄煙的余懷周。
突然想問他。
你從幾歲開始學的心理學?
你有童年嗎?
你這根苗需要被拔多高,澆灌多少你不需要的養分,才能長成撐得起這座城的參天大樹。
趙曉倩想問的衝動莫名洶湧,卻又莫名壓了下去。
說到底,人是自私的。
她不想因為不忍而多問的幾句話給余懷周錯覺,讓她回家的時間晚上一分半秒。
“開戰前,我放你回家。”
趙曉倩從怔愣中回神,沒忍住,迫不及待,“什麼時候開戰?”
余懷周閉閉眼再睜開,驀地拿手裡的煙砸她,“閉嘴。”
開戰日期某種程度上指的是這座城的死亡日期。
趙曉倩閉嘴了。
本不該。
但自私真的是人類的本性。
晶閃的眼眸出賣了她。
余懷周發了脾氣,“轉過去。”
趙曉倩轉過身,背對他。
在房間裡又一次靜下來後,抿抿唇還是吐出話,“你接著說啊。”
“我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不等趙曉倩皺眉。
余懷周聲音冷淡了點,往下接著說了。
“如果消息無誤,最多兩個月,雇佣兵團會達成協議,開始部署攻城計劃,讓我們悄無聲息的被滅城。”
“兩個月到前,我會聯系游朝在邊界等你,你坐直升飛機,和他回京市。”
“這兩個月間你的安全不需要擔心,我父親和叔伯的確想要你的命,還是必須要,但前提不是我和秀蓮舉行成婚禮,而是秀蓮有孕。”
“送你走前,我不會讓她懷上孩子。”
“有什麼顧慮,直接問。”
趙曉倩發呆了。
來了這後,她知道余懷周是這座城最尊貴的所在。
可總也沒有實質。
即便是親眼看見本該平等的生命齊刷刷的在他面前下跪。
那些跪拜之人裡還有他的父親叔伯以及妻子。
但背對他。
聽著他用冷清又冰涼的語調快速說話時。
對於他的身份,突然就有了實質。
余懷周不讓她回頭,是不想看她對他生死漠不關心的冷血嘴臉。
趙曉倩知曉。
按理說怎麼都不該回頭。
順著甲方,是她刻在骨子裡的教條。
可突兀的,她就是回頭了。
之前余懷周是叉開腿,手肘有點落寞又有點隨性的撐著膝蓋。
這會。
他還是那個樣子。
但因為臉上沒了多余的表情。
冷不丁就從二十出頭的青年變成了身居高位,說一不二,冷酷無情的家主大人。
余懷周猛的和她對視,怔了下。
緩慢皺眉,聲音跟著低了,“怎麼了?”
趙曉倩的疑惑和怔訟太明顯。
余懷周誤會了,抿抿唇低聲解釋,“不讓她懷孕這件事我已經做了……”
趙曉倩打斷,“好。”
這次怔訟的換成了余懷周。
趙曉倩整個人轉過來,眉眼在燈光下第一次沒了緊繃和戒備。
“余懷周。”趙曉倩啟唇,“我信你,會把我平安送回家。”
其實不該這麼平和。
趙曉倩該質問,為什麼不能現在就送我走?為什麼不能現在就聯系南珠?為什麼要讓我在這裡等兩個月。如果不到兩個月就開戰了呢?如果這裡戒嚴了呢?如果外圍被布控,從現在開始已經不許任何人進出這條邊界線了呢?如果上空飛過的飛機會定線,直接被轟炸呢?
你拿什麼保證我會平安的回到京市,回到我的家。
你最開始為什麼要帶我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趙曉倩出現在這裡,遭遇所有的一切,全是因為余懷周。
她該惱怒的暴躁的情緒不穩定的質問、怒罵。
但就是沒了。
她說,“請務必在兩個月到前,放我回家。”
余懷周嘴巴開合數次,盯著溫暖燈光下的趙曉倩,冷不丁吐字,“我有條件。”
不等趙曉倩疑惑莫名。
余懷周突兀起身,一個健步朝前。
在趙曉倩汗毛炸開的前一秒。
死死咬住蠢蠢欲動的唇瓣,很輕很輕的把趙曉倩攬進懷裡。
他接近的突然,但是給出的擁抱沒有侵略性。
一直到余懷周低啞吐話,趙曉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趙曉倩拒絕:“我嫌你髒。”
余懷周提出的條件是——每晚抱著你睡,什麼都不做。
趙曉倩拒絕了。
還是說話難聽,並且斬釘截鐵的拒絕。
手甚至已經開始推拒。